“老奴娶妻隻是想到哪一天真是老了，伺候不了皇上了，出得宮去能有個伴兒，哪敢要多，隻有一房。兒女更是不敢想的，隻是老奴這房妻氏早年落難夫家沒了人，隻身帶了個兒子，老奴隻能一並收了。原本想我一個廢人還能有個兒子送養終老，此生足矣了。可沒想到後來有一天，老伴去上香竟在路上撿回一個病重的小孩。待給他治好了病，才問出他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老伴的那個兒子又和他投緣，我便也收了下來。”
“這麼說，你是有兩個兒子啦。”
“是。”
“都在做什麼營生啊？”
“做點小買賣，兩個小子都沒什麼大出息。”
“嗯，自食其力，好啊。兩個兒子你更喜歡哪個啊？”
“嗬嗬，這個老奴倒沒有仔細想過，隻是老伴心善，大的是她親生的，可她可憐小的自幼孤苦倒是更疼幾分。”
“朕問的是你。這幾十年在宮中，你多少也積下份家業吧，百年之後這份產業交給誰，要怎麼考量，你就沒想過？”
“嗬嗬，老奴能有多少產業，平日裏看看誰能經營的好，誰更勝任就給誰唄？”
“那你就不怕，沒分到的那個心裏不服，兩人起了爭鬥反倒毀了好好一份家業？”
“這……”張祥暗暗叫苦，察言觀色了一輩子怎麼這才聽出皇上的深意。這哪是打聽他的家事，明明就是再拐著彎地問自己立儲之事啊？
“算了，你不願說，朕不為難你。”朝夕相處了三十年，皇上豈會看不出張祥已經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索性閉了眼靠在榻上，不再言語。
心裏掙紮了半晌，張祥終於還是開口道：“皇上，有句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
“什麼話，你說吧。”
“其實兩位皇子皆是人中之龍，這些年來皇上您不是看不到，隻是不願意去看罷了。究竟立哪一位為太子，您隻要用心來考量考量，其實也不難絕斷，儲位之所以這麼多年來懸而未果，這其中並不是兩位皇子的才德問題，而是您心結難解啊。皇上，南娘娘已經走了這麼年多了，您……”
“好了，住口！你今天太放肆了吧？”皇上的聲音竟微微有些顫抖。
“皇上！”張祥跪地道：“老奴知道今天這番話僭越了，但這些話老奴憋了十幾年了，不吐不快。老奴隻是不忍見皇上一輩子苦著自己啊。若皇上覺得老奴罪無可恕，您就賜老奴一死吧！”張祥躬身下拜，額頭在地上重重磕出一聲悶響。
暖閣中一片死寂，張祥一直保持著剛剛叩首的姿勢，身子已經支持不住開始微微搖晃，才聽到皇上喃喃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什麼，您剛剛問什麼？”張祥以為自己沒有聽清楚。
“朕問你，當年南荷她難產生下的是男孩，還是女孩？”皇上似乎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又問了一遍。
“是、是、是……是位公主。”二十年，快二十年了，皇上從來不提，就沒人敢說，這輩子竟然還有說出口的一天，張祥的聲音顫地幾乎發不出來。
“公主、公主……嗬！”皇上苦笑一聲，眼裏卻落下了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