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出水荷花(4)(1 / 1)

崔夫人嚇得差點沒暈倒,想也沒想,上前一巴掌打在崔詠荷的臉上,“你胡說什麼!”隨即轉身,原本滿布怒色的臉,在片刻間堆滿了笑容,“夫人千萬別生氣,孩子小,不懂事,我回去好好教訓她。”

崔詠荷用手撫著被打得發紅的臉,眼睛裏閃著淚花,委屈而憤怒地望望娘親,看看福康安,再看著傅夫人,神色卻依舊倔強,毫無認錯、害怕或後悔的表示。

傅夫人驚奇地看著這小小的女孩兒,柔聲地問:“為什麼這樣說?”

崔詠荷伸手一指最先兩個豪奴,“你們這樣凶,到處趕人。不管是戲文裏,還有說書的講的,好官都不會這樣的,所有的故事裏,都隻有奸臣惡霸才會讓手下騎馬亂走、隨便打人。”

崔夫人急得伸手又要打,福康安已忍不住伸臂一攔,眼睛望著母親,低喚一聲:“額娘。”

傅夫人看到兒子眼中哀懇之色,微微一笑,“他們是因為我要上香,所以來幫我驅散閑人,並不是故意要欺壓百姓的。”

崔詠荷抬高了頭,大聲說:“我娘也上香,她就不趕別人走,為什麼你要上香就要趕別人走?為什麼你上香時,別人就不能上香,不能賣東西,也不能買東西?你就是欺壓百姓,你就是惡霸、壞人、奸臣。”

福康安又氣又急,而崔夫人已經麵如死灰,汗下如雨,雙腿發軟,幾乎要跪倒哀求了。

傅夫人看著崔詠荷,眼神異常奇怪,良久,才淡淡一笑,“崔夫人,令嬡非常了不起。”

崔夫人勉強笑了一笑,“小女孩不懂事,童真之言,夫人千萬別當真。”

傅夫人含笑搖頭,“最難得的就是童真之言,已經不知多少年沒有人對我說過真話了。她說得對,欺壓百姓就是欺壓百姓,並沒任何別的理由可以推搪。”

“夫人!”一旁有家奴略有按捺不住,叫了一聲。

傅夫人目光一掃眾人,語氣平淡,卻暗含威嚴:“你們都聽到了,她一個小女孩,也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欺壓百姓。縱然你們沒有這樣的心思,但久處相府,心性漸高,不知不覺就會看輕百姓,肆意妄為,於是,在百姓眼中,你們就成了豪奴惡犬。戲文裏的故事雖假,道理雖淺,但的確很真,百姓對是非善惡的看法,也多是從戲文故事中代代傳承下來的。百姓是不管什麼朝政大事的,他們隻知道,對他們好的人,就是清官,欺壓他們的,就是奸臣。你們是相府門人,更要謹慎行事,寬容為懷,再有今天這樣的事發生,敗壞了中堂的清譽,就算國法容了你們,我的家法也不容你們。”

一眾下人,齊聲應是。

傅夫人這才回了頭,目含深意地望著小小的崔詠荷,微微一笑,再對崔夫人說:“崔夫人,令嬡聰明伶俐,又童真無忌,還長得這般清秀可喜,我實在是越看越愛。難得投緣,你又是我兒的長輩師母,咱們不妨也攀個親戚,就將你這愛女許與我兒為妻,將來你我兩家也好常有來往。”

崔夫人隻覺得一腳踩進了雲端裏,全身輕飄飄的無處著力,猶如做夢一般呆呆地望著傅夫人。

福康安失聲叫了出來:“額娘!”

傅夫人似是說今天的天氣很好一般,平淡從容地微笑著對崔夫人再問了一句:“夫人以為如何呢?”

崔夫人張張嘴,困難地說:“我女兒蒙夫人抬愛,無比榮寵,我……”這樣大的驚喜臨頭,竟令她連說話都不夠通暢了。

這等小船不堪重載的樣子,福康安看得多了,原也不在意,可這樣的人成了自己的嶽母就太可怕了,崔夫人越是殷勤,他越是嚇出一身冷汗,“額娘,你開什麼玩笑,你忘了滿漢不通婚了嗎?”

“這也沒什麼,讓老爺對皇上說說,把崔家舉家抬旗不就是了。”傅夫人輕描淡寫地說,“崔夫人你看呢?”

“抬旗!”崔夫人已經驚喜得說不出話來了,抬旗實在是至大的榮寵,一般隻有國家功臣,或與皇室聯姻才能得到這樣的恩賞。一旦抬旗,家中代代都是旗人,所受的待遇遠遠高於一般漢人,恩蔭子孫,簡直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

崔夫人已經沒有力氣去考慮這是不是做夢的問題了,隻知道緊緊抓住自天上掉下來的幸運。

“是是是,能被夫人喜愛,能夠侍奉公子,是詠荷至大的福氣,一切都依夫人的。”一邊迭聲地說著是,一邊已笑得似是一萬朵花開在了臉上。

福康安又氣又急,什麼貴公子的風範全都保持不住了,一伸手指著崔詠荷,“額娘,你不是真想要我娶這個小孩子吧。”

十二歲的崔詠荷已經到了勉強明白什麼是婚嫁、什麼是定親的年紀了。大人的對話,令她更加憤怒。為什麼要她嫁給這個人?雖然他長得好看,可還是個壞人。極度的委屈讓她深深地厭惡,厭惡娘親此刻臉上的笑容,厭惡娘親在傅夫人麵前手足無措、巴結奉承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