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出水荷花(3)(1 / 1)

崔夫人見這錦袍玉帶、風儀如神的貴公子竟然口稱師母,嚇得當場愣住,怔怔地望著福康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崔詠荷年幼,不知福康安是什麼人,崔夫人自然知道這少年公子的身份是何等高貴。縱然崔家世代名門,而今又在朝中為官,和他比起來,也無異於雲泥之別,這樣的人,竟然叫自己師母,怎麼可能?

崔詠荷與世間一切的小女兒一般相信自己的父母無所不能,是世間最偉大的人,見到了母親,便是得到了最可靠的依賴,站在崔夫人身前,得意洋洋地衝著福康安做了個鬼臉,“害怕了吧,哼,不管你怎麼求我娘,我也要向爹告狀的。”

福康安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心中好笑,神色卻越發恭敬,再施一禮,“師母,在下福康安,曾在毓慶宮讀書,也受過崔老師教導呢。”

崔夫人直到現在才回過神來,仍然覺得受寵若驚,看福康安又在施禮,忙伸手去扶,又忽然意識到男女有別,但無論如何不敢受福康安的禮,又急忙往旁邊閃開。

站在她身旁的崔詠荷一個不防,被撞得跌倒。

崔夫人一顆心怦怦亂跳,根本沒注意到女兒跌倒,隻在臉上拚命擠滿笑容,連聲說:“公子太客氣了,我怎麼敢當?”

福康安低垂眼眸,看到跌倒在地上的崔詠荷睜大眼睛,臉上極度受傷的表情,他的眉峰也不為人所察覺地微微一皺,但是什麼也沒有說。

崔詠荷跌得並不重,也不痛,或許痛,但她也察覺不到,她隻是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不能相信她的娘親竟然完完全全視她如無物。

娘親,是最疼愛她的人,是大家閨秀,是最有儀態風度的人,是所有女人的典範。一直教她溫柔和順,一直教她閨門風範的娘親,為什麼會這樣奇怪地滿臉都是這麼讓人不舒服的笑?為什麼以往說出話來最有條理、最好聽的娘親,現在結結巴巴,像極了那些沒有讀過書,不曾識過字,也不肯做事,隻靠著三天兩頭厚著臉皮上門借錢來度日的窮親戚?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娘親會這樣?

韻柔無聲無息地上前,扶起方才還勇敢地攔在她麵前,現在卻脆弱到了極點的小姐,悄無聲息地用小小的雙手支持住她無力的身體。

崔夫人一直在耳邊結結巴巴說些什麼福康安並沒有注意,也沒有聽到,就著施禮的姿勢,低垂的視線不為旁人所察覺地悄悄跟隨著崔詠荷,直到韻柔將她扶起,方才抬起頭來,笑說:“師母言重了。以前在毓慶宮時,多承崔老師教導,他日有空,我還要登門拜訪。”

“康安。”溫和安詳的聲音自後傳來,是傅夫人的大轎已經到了。此刻傅夫人剛被四五個丫頭扶出轎子,而廟門前早已黑壓壓一片站滿了傅府的家人,個個站得墨線般筆直,卻是一片寂靜,沒有半點雜聲,所有人都在靜候女主人的命令。

如此陣仗,早把崔夫人看得眼都直了。往日裏老聽丈夫談起崔家往事,崔門風範,比起眼前的王侯氣派,真是一文不值了。

福康安含笑回身,“額娘,真是巧,我竟遇上了崔老師的夫人與小姐同來上香呢。”

“崔老師?”傅夫人含疑的眼光在崔夫人身上一掃而過。當朝碩儒名臣她盡皆知道,倒不記得哪一個姓崔。

福康安微笑著加了一句:“是崔名亭崔老師,額娘不記得了嗎?”

傅夫人全不知什麼崔名亭,但也淡然一笑,平靜地說:“原來是崔先生,怎麼會不記得。”說著衝崔夫人點點頭,“崔夫人好。”

崔夫人三步兩步到了傅夫人身前,手忙腳亂地福了一福,“給夫人請安。。”

“我兒多得崔先生教導,還不曾道謝過,今日與夫人相遇也是有緣,不如我們一同進香,然後請夫人到我府中小坐,好讓我盡一盡款待的心意。”

崔夫人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怎麼好打擾呢?”口裏這樣說,人卻更加靠近了過來,神色恭敬至極。傅夫人隻是笑笑,並不說話。

福康安也神色淡定,對於崔夫人過分巴結的樣子並不做任何鄙夷表示。

就連傅府的丫頭下人,都已見多了同樣的嘴臉,竟全都神色不動,一概笑得溫和從容,全不在意崔夫人的失態。

她們不在意,崔詠荷卻比誰都在意,縱然是小小年紀,她也清楚地感覺到自己一直以來為之驕傲的娘親在人前出乖露醜,卻不覺其辱。忍無可忍之下她叫了出來:“娘,我們拜完菩薩了,回家去吧。”

崔夫人又嗔又怪地喝罵:“別這麼不懂事,快來給傅夫人行禮。”

崔詠荷走上前,看著傅夫人,然後大聲地清楚地問:“你是不是大惡霸、大壞人、大奸臣的夫人?”

福康安臉露驚色,看向崔詠荷。

傅府家人個個滿麵怒色,已經有人開始挽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