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做什麼罪過的事我都能原諒你,隻是你為什麼不給人原諒的機會?我們……我都是愛你的人,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原諒你,你不要就這樣走……我真的什麼都不要隻求你能留下來,我沒有求過你要愛我,我隻求你能留下來……即使不是陪我我也開心啊……
別離開我……
阿盼娥眼裏的淚變成了血,然後她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屋裏盈盈的燭火照著永璉關門那一刻的背影成了她眼中最後留下的影像,此後無論是眼前、還是人生,都是一片黑暗,黑得沒有邊際。
秋聲瑟瑟草幽幽。
高宗二十年八月。
阿盼娥已經瞎了三個月了,此間她的爺爺又過世,她卻堅強得讓人出乎意料。她堅持一定要做事,不能跑腿買東西她就洗碗,叫吳媽一邊看著,洗過幾次知道了碗盤的位置她就熟手了,而且居然沒有打破。
她也沒有愁眉苦臉的,每日還是一張笑臉兒對人,問她那天夜裏發生了什麼事她也說不出來,就說反正突然間看不見了。賀孤生是唯一一個知道她被人點了穴道僵在房裏的人,因為穴道根本就是他解的,但阿盼娥既然沒說,他也就閉嘴。她這雙眼睛要誰來抵償,賀孤生很清楚,隻是他不想說出口來讓這個丫頭傷心而已。
愛新覺羅?永璉,不必我賀孤生詛咒你,你這一生也必不得好死。
“吳媽我告訴你一個笑話,”廚房裏阿盼娥和吳媽坐在一起剝毛豆,她雖然看不見卻還是能做些事的,此刻她嘰嘰咯咯地對著吳媽笑,“剛才賣菜刀的經過咱們品安坊門口,我聽著他叫賣‘賣刀啊,買一刀,送一刀!’你猜我想到了什麼?”
吳媽很豪爽地笑了起來,“你要他買一刀送一刀還打八折。”阿盼娥這丫頭算錢的本事隻怕比寶福還強些。
“不是不是,”阿盼娥笑著,“我隻想著,這賣刀的是幹什麼的?買一刀,送一刀,殺手殺一個人還附送再殺一個?”吳媽大聲笑了起來,“丫頭和賀公子久了,滿口的江湖話兒。”
“沒啦。”難得阿盼娥有些害羞,往吳媽懷裏躲了躲。
“丫頭,賀公子對你那麼好,你什麼時候尋思著嫁了他?”吳媽三句不離本行,滿心思地計劃著阿盼娥的終身大事,那股熱衷不比當日計劃給永璉煮安胎補品來得少。
“嫁?”阿盼娥的腦筋停了停,迷糊地問,“我為什麼要嫁給賀公子?”
“傻丫頭,賀公子人家是大人物,他對你丫頭好連我吳媽都看出來了,你自己難道是不知道的?”吳媽絮絮叨叨地給她分析,“人家若不是等著你,怎麼會留在咱們品安坊?你別再想著咱們‘小姐’,‘小姐’他雖然好,卻哪有半絲把你放在心上?”
阿盼娥笑靨如花,“吳媽,但我就是喜歡‘小姐’啊。”她沒諱飾,真心實意地笑著,“我喜歡‘小姐’,所以我不會嫁給賀公子。”
吳媽呆了一呆,“傻丫頭,那‘小姐’不回來怎麼辦?就算‘小姐’回來了,他……他那個樣子又怎麼能娶妻?”
“吳媽,賀公子人很好,他一定會娶到好媳婦的。就算他不要,天底下那麼多姑娘也會爭著嫁他。”阿盼娥的腳在椅子下輕輕一踢一蕩,就像無憂無慮的小丫頭,“如果賀公子要的話,我給他做丫頭做牛做馬都可以的。但是我就是心疼‘小姐’心裏的苦,那是沒有辦法的事。”
“傻丫頭,你等著‘小姐’,那是沒有盼頭的事。”吳媽心疼了起來,一把把阿盼娥摟入懷裏疼著。
“我不盼‘小姐’能娶我,”阿盼娥低聲說,“我隻盼他不那麼苦,盼他開心,但他總是不開心。”她歎了口氣,“我好擔心‘小姐’。”
“‘小姐’那麼大本事,沒人傷得了他,別擔心了。”吳媽哄著她,她現在眼睛看不見了,爺爺也死了,整個品安坊都替她難過,而她卻老笑著。
“別人會欺負他。”阿盼娥說,“很多很多人都要欺負他,他不是壞人,隻不過別人欺負他他終於生氣了也要去欺負別人而已。”她歎了口氣,“但是他是好人啊,欺負了別人他自己會後悔的,他心裏其實很苦。”
吳媽聽到最後都不知道這傻丫頭在說什麼了,後悔在她麵前提起“小姐”兩個字,咳了一聲,“今天的毛豆不錯,丫頭今天中午想吃什麼菜?”
“我要吃毛豆炒肉。”阿盼娥沒疑心她掉轉話題,笑顏燦爛。
賀孤生就坐在廚房對麵的屋頂上,聽著下麵兩個女人的對話,自嘲地笑,舉簫就唇,輕輕吹了起來。這一次他吹的什麼曲,已經再沒有人知道。
簫聲幽幽,像吹著一些吹不去的思緒,吹著這早秋的葉子滿天飄、飄、飄,飄到了天盡頭仍然不斷不斷地縈繞。
八月,當今高宗皇帝陪同皇太後入駐木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