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璉苦笑,讓這丫頭自己做事不知道能否活過二十歲?跌倒、撞門、撞人、摔本子、經常被東西砸到頭,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頭被越砸越傻了。心裏這樣想,他的身子不需要他指使已經翻進了屋內,輕輕地幫她接住了那堪堪要敲得她頭破血流的花鋤。
永璉的動作素來輕悄,阿盼娥哼著歌沒有絲毫察覺,陡然一個回身,開口唱:“魚兒水上遊……”突然瞠目結舌,眼睛睜大地盯著幫她把花鋤輕輕放回桌上去的人。
“君知!”
她和他靠得那麼近,呼吸可聞。她已經好多年沒有這麼近地接近過他,今夜的他沒有前幾日那麼淩厲,他的眼裏纏繞著傷感的情緒,看起來竟似有些溫柔。
“別哭啊,無論別人怎麼欺負你,我永遠都是會幫你的。”阿盼娥隻當自己在做夢,低聲說那天她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我會一直等你回來的。”
永璉微微一震,那滴眼淚他已強迫自己忘了,她卻一直都記著。她以為自己在做夢嗎?她做夢經常夢見他嗎?在他微微一震的時候阿盼娥突然撲了過來,雙手環繞住他的頸,仰頭送上一吻,貼住他的唇。那一吻一觸即分,但永璉卻整個人都驚呆了,心跳陡然失去了節律,隻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
“原來你是真的……”阿盼娥怔怔地對著他說,“原來你是真的。”她吻過他的唇顯得特別豔,漾著盈盈的水澤。她沒有放手,還是那樣緊緊地抱著他的頸,癡癡地看著他。
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剛才做了些什麼?永璉無端地一陣激動,多少次夢裏黃昏他都懷疑今生再不能看見她癡癡凝視的眼睛,如今卻……卻……
她看了他一陣,眼淚緩緩溢出了眼眶,“無論我怎樣等你,你都不會再回來了是不是?”她笑得那麼慘,“如果你是真的,可不可以不要走——留下來陪我們……陪我一起?我會乖乖地買菜、我會認真地做事,我不會總是把東西弄壞,我不會撞牆……因為我總是想哭啊。君知你留下來我就不會總是想哭,我的眼睛就不會總是看不見,我就不會弄壞東西……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永璉失色幹裂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他還沒說出什麼,阿盼娥閉上眼睛把唇送了過來,“不要說了,我不愛聽。”她第二次吻了他,永璉可以感覺她唇上的鹹味,那是眼淚。
這一吻纏綿若斯,她絕非纏綿的女人,是什麼讓她如此淒然?永璉任她吻著,全身自發梢到指尖都已僵硬。他腦子裏反反複複隻有一句話——不應該來看她的、不應該來看她的……他已經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要崩裂,而那個東西崩裂後就絕對挽回不了了……
“阿盼娥……”他開口,“別——這樣——”
她的吻停住了,緩緩地自他唇上分開,“我親你你也不要嗎?”她低聲說。
這讓他如何回答呢?心裏一股絕望驀然翻了起來,此生灰暗如斯,卻偏偏有一股不甘讓他在決定離去赴死的時候想要他抓住什麼。他不甘死!不願死!不甘這一身就這樣分崩離析地去!阿盼娥啊!永璉一生敗破,負君負國負你,你何苦……何苦對我如此?
“你不喜歡我親你,我就不親了。”阿盼娥緩緩地放開他,嘴邊卻有一絲微笑,低聲道:“我抱過君知,親過君知哦。”她自不理會所謂“一吻江湖”的淒絕,她隻是想親就親了。自永璉落淚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這個人終已離她而去,如今近在咫尺她若不留下一些什麼,日後漫漫的人生中她會後悔的。
第二次有淚落在了她臉頰上,阿盼娥睜大眼睛看著他第二次落淚。他含笑落淚,那笑……笑得好苦,“傻丫頭,我怎麼會不喜歡……”他喃喃自語,雙手一攬把她小小的身子緊緊地抱入懷裏,“君知愛你,你知道嗎?以後、以後千萬別忘了。”他抱住她比她環抱住他的頸要強勁得多,他的吻也比她的灼熱得多,“君知他是愛你的……以後千萬別忘了……”
相擁相吻中,問不出任何疑問,她被他抱在懷裏好幸福,卻終是想哭,突然全身一麻。她睜大眼睛,永璉在擁吻得最幸福的一刻點了她的穴道,他緩緩放開手,緩緩地退了一步。阿盼娥眼裏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隻見永璉彎下腰自她栽種的盆花中一盆盆地望過去,折下其中的一枝,緩緩地插在了她的髻上。
這一刻阿盼娥隻想大喊一聲你怎麼能如此待我?她實在太傷心、太傷心!卻對眸照影地看見他眼裏的柔情。君知是愛她的——但永璉卻要離開她並且一生一世都不會再回來,她不要!她不要這樣可以嗎?!
“別哭,以後要會照顧自己,你總不能等著我來接那個鋤頭。”永璉居然還能開玩笑,隻是他的聲音有些怪異,“別再跌倒了。”
我不要!我不要會照顧自己,如果我不會照顧自己就會有你來接鋤頭,我就什麼都不要會!阿盼娥在心裏拚命叫著,嘴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絕望地看著這個她自十六歲開始牽掛的男人轉過身去,推開了門,就像那天一樣走出門外去然後細心地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