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隻感此刻恨不得立刻魂飛魄散一了百了,顧良妃是她活著時一生最憎恨討厭的人。皇朝覆滅分崩離析她卻還惦記著自己,若此刻是實體,恨不得活挖了自己的雙眼,她真的好糊塗!
祁暮清冷哼了下,隨口和邊上的人交代的幾句,便甩袖而去。平陽愣愣地待了會,跟在花榮的後頭回到了文洛的屋子,癡愣地看著花榮的大驚失色與痛呼,渾渾沌沌地跟在抱著滿身血汙孩子的花榮從後門上馬車離開。進了個有些陌生的府第,看到了許久沒見蒼蒼白發的顧良妃,看著人來人往,看著文洛在安國夫人懷裏慢慢咽氣。
魂識再次模糊,恍惚間她突然憶起皇城破時她那些皇族血親是如何被慢慢折磨致死,流盡最後一滴血,她又如何受到驚嚇,癡傻瘋掉最後卻又忘卻隻勉強將一雙兒女托付便撒手人寰。變成一縷幽魂後,她很久都記不得自己是誰?直到半年前才慢慢記起些事情。看到的卻是文嫣出嫁,文洛病重……
傻傻地站在孤寂的山崗上,透明的手撫著墓碑,洛兒是娘親害了你。仰天長嘯哭泣開來,陣陣陰風卷得雜草亂飛鬼哭狼嚎,一陣發泄後平陽再次失去神識隨風飄蕩而去,一路往北越來越荒涼,等她再次清醒時,卻發現自己停在一帳篷外。正納悶時,一個異族打扮的俏麗少女掀簾走了出來,定睛一看,是文嫣——她這大半年來朝思暮想的女兒。
原地懵了會,沒想到自己居然來到這裏,想到慘死的小兒子不由刻骨揪心般的疼,再想到暮郎的狠心,疼痛已然麻木,心徹底空了,不再多做他想。看到文嫣滿麵含羞的笑容不由一怔,帳篷裏走出個發須些許斑白的男子懷裏抱著個繈褓。
文嫣都做娘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大概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看著那老汗王小心地將繈褓交到文嫣懷裏,伸臂將她攬入懷裏湊耳低語了幾句,女兒酡紅雙頰一臉的羞澀。嬌嗔了對方一眼,抱著孩子轉身回了帳篷。隻留下老汗王仰首哈哈大笑。
看到這番場景,平陽既難過又是心酸,卻不由慶幸女兒究竟還是嫁了個疼她的男人,雖然這男人大了點。想到這,雖對老汗王有所抵觸,卻還是感謝他對文嫣不錯。
身形一閃,飄進了帳篷裏。裏麵布置的細膩體貼程度讓平陽不由對老汗王又有了幾番好感,看著文嫣滿臉幸福地輕搖著嬰兒床,片刻的恍惚後輕輕飄過去,瞅了眼孩子。卻不想那孩子綻開笑顏,咬著胖乎乎的手指發出可愛的‘嗚嗚’聲,粉嫩的小嘴倏地笑開,露出正在冒尖的小乳牙來。像極了小時候的文洛,平陽渾身顫栗,淚眼漣漣地看向孩子。
祁文嫣以為是孩子餓了要吃奶,溫柔地俯身抱起孩子,輕語道:“合撒兒,乖,不鬧不鬧……”平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不覺目光放柔。沒一會兒,老汗王笑嗬嗬地拿著個孩子玩的物件進來討文嫣歡心,平陽自覺地轉身回避開。
她決定留下來看著外孫合撒兒長大,也陪陪以前因纏綿病榻而無暇顧及的女兒。日子再次恢複往日的寧靜祥和,在陪伴文嫣的日子裏,她越來越發現女兒嫁的這男人委實不錯,隻是年紀實在大了點。
看著慢慢長大的外孫,平陽感覺死了的心好像再次複活了般,心裏積壓的怨恨戾氣慢慢開始消散。可好景不長,合撒兒三歲生日前夕,老汗王非要替寶貝兒子獵訓一頭野馬做禮物,不曾想被暴躁難馴的野馬摔下馬背,重傷纏榻。沒幾日的功夫,那些暗地不服老汗王的人合夥兵變,將老汗王活活刺死,頭顱割下掛到了旗幟上。她的女兒文嫣被亂軍拖入帳篷裏活活糟蹋致死,屍體被栓到馬後拖得麵目全非,隻雙眼直直瞪看著天空,看著無影的她。
兵變成功的首領拿彎刀活活挑起她小外孫合撒兒,腸子五髒流出血液四濺,孩子在一陣劇烈痛苦的抽搐後氣絕身亡。合撒兒淒厲的哭聲響徹草原,平陽隻感到眼前血霧一片,心再次被活活挖開,老天何其不公,她真想徹底魂飛魄散算了。就在平陽痛苦得再次麵臨崩潰時,卻看到劉蘭芝的父親劉運倡笑著從一輛黑色鬥篷馬車上下來,走進歡呼雀躍的人群,與眾人喝酒擺宴慶賀他們的‘成功’。
亂軍叫囂著架起油鍋來祭天,將文嫣已然破爛不堪的屍身投了進去,遙看著泛起的縷縷青煙,轟然而起的油火照亮了半邊天。眾人的麵目在平陽的麵前慢慢扭曲變形,這一刻平陽徹底崩潰,她發瘋般地咆哮開來戾氣變成麵目可憎的惡鬼詛咒若有來生,必讓那對狗男女血債血償。像是感應般,暗黑的天空風雲變幻平陽隻感到眼前一黑便失去直覺,她恨自己的懦弱,恨……
迷茫間,隻感到後背火辣辣揪裂的劇痛,平陽恍恍惚惚地睜開眼,一下子愣住了,發現自己居然躺在當年未出閣時錦福宮閨房的秀床上,坐在床榻邊正殷切紅眼看著她的居然是即將及笄的十五歲正值妙齡的劉蘭芝——她少時最好的閨蜜玩伴。
她居然回到了十三歲——那個最無憂無慮、父皇健在的時候,平陽不敢置信地看向周圍,可眼前的一切又讓她不得不信。平陽的貼身侍女秋月擔憂地看著主子,邊上的劉蘭芝斂帕抽泣著,狀似心疼地低語道:“對不起,都怪我不好,不該提議去玩那秋千。若不是你接住我,此刻我非得……卻不想害的你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