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胡宗憲的“不得已”(1 / 2)

徽州人潘之恒的《亙史》,是一部很有意思的“百科”書籍,書成於萬曆四十年,原本有七十九目、九百八十六卷,極為浩瀚。從內容占有量和寫作量來說,不可能僅憑潘之恒一人之力所為,估計是潘之恒花錢請人收集整理。徽商一向如此,有了錢,注意力就放到文化上去了。《亙史》中有一個“譚部”,也就是故事類,記錄了很多市井故事,其中有一節《羅龍文傳》,就是寫歙縣呈坎人羅龍文與績溪人、抗倭統帥胡宗憲之間的恩怨情仇。

《亙史·羅龍文傳》對羅龍文評價甚高:說他“慧而技巧,敏以能辯。凡摹古必極精工,其製鬆煙墨寶重一時,奚李莫能尚”。這一段話,是說羅龍文不僅有智慧,有口才,而且還能做一手的好墨,甚至比徽州的李墨還好。羅龍文本來是個做筆墨生意的徽商,之所以自告奮勇勸徐海投降,應該是出於國家大局,或者是為朋友徐海著想。不過結果他始料未及:徐海被殺,王翹翠投海自盡,悲劇結果讓羅龍文很是愧疚。

汪直徐海之亂平定後,羅龍文成為嚴嵩兒子嚴世藩的幕僚。嚴嵩倒台,嚴世蕃和羅龍文被殺,在羅龍文家,搜出了一件被彈劾時胡宗憲自擬的聖旨草稿。這是胡宗憲讓羅龍文轉給嚴世蕃,再讓嚴世蕃轉給嚴嵩,用來擬聖旨時作參考。這樣的行為,就如同現在替領導講話稿打的草稿,並無大礙。不過這一次嚴世蕃和羅龍文成了朝廷要犯,胡宗憲因跟二人聯係緊密,自擬聖旨自然罪大惡極。有人趁機落井下石,胡宗憲被捕下獄,最終死在獄中。

胡宗憲算是明朝的能臣了,胸懷大誌,才情出眾。胡宗憲進士出身,先是在江浙一帶當了幾年知縣,後來又以禦史身份巡按宣府、大同等邊防重鎮。在宣府、大同任上,有一次士卒不滿朝廷讓他們遷徙的決定,集體嘩變造起反來,胡宗憲臨危不懼,單騎勸慰,輕鬆地解決了這一次兵變,顯露了過人的膽略和過硬的心理能力。在此之後,胡宗憲被派往抗倭第一線浙江,出任浙江巡按監察禦史。當時東南前線的指揮是四駕馬車:總督張經、巡撫李天寵、督察軍務趙文華和巡按胡宗憲,四個人職務相當,責權利卻不明確。內鬥的結果是,胡宗憲聯手內閣首輔嚴嵩的義子趙文華,抓住張經和李天寵的問題,上疏彈劾大獲全勝,被任命為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僉都禦史,總督浙江、南直隸、福建等七省軍務,擔當了抗倭前線的統帥。

胡宗憲在內鬥上不手軟,在外鬥上,也頗有謀略。他的步步高升,跟戰功顯赫分不開——在平定汪直和徐海的過程中,經常是親臨一線,身先士卒,冒著矢石督戰。胡宗憲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總督,他“為人魁岸彭碩,膂力絕人,尤善騎射”。不過殺汪直也好,殺徐海也好,都不是胡宗憲的初衷,他其實是想招降汪直與徐海為他用的,在給朝廷的奏折中,胡宗憲建議為汪直贖死罪,讓他去戍守邊疆。汪直接到胡宗憲的勸降書來到杭州後,形勢很快就不受胡宗憲左右了,很多大臣上書強烈反對招降,更有人說胡宗憲受了汪直等人的賄賂。這個罪名胡宗憲可不敢當!胡宗憲當然不會為了汪直與徐海,置自己身家性命和前途不顧。在這種情況下,胡宗憲證明自己清白的唯一方式,就是殺了汪直和徐海。如此看來,汪直和徐海之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比較起海瑞這樣的“官呆子”,胡宗憲處世要靈活得多,應變能力很強,這一點,似乎跟後來的李鴻章有點相像。胡宗憲與李鴻章相像的地方在於:好事做了不少,壞事也做了不少;正事做了不少,“邪事”也做了不少;有時候為了辦正事,又不得不做一些“邪事”。比如,胡宗憲為通過趙文華攀上嚴嵩,對趙文華“諂奉無不至”。當上總督後,常向嘉靖皇帝獻“祥瑞”、獻“秘方”,以博得皇帝喜歡。那時的嘉靖皇帝喜歡煉丹,喜歡房中術和長生不老術,也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既然皇帝喜歡,很多大臣們在辦“公事”的同時,也爭先恐後辦一些這類“私事”,胡宗憲也不例外。平定汪直造反後的第二年,大批新倭寇增援而來,沿海形勢再次被動,嘉靖皇帝龍顏大怒,免去了俞大猷等將官之職,對胡宗憲嚴厲斥責。此時欽差趙文華已獲罪處死,胡宗憲失去支持,更是惶恐不安。正在此時,胡宗憲的部下在舟山捕捉到一隻白鹿,胡宗憲一聽大喜,親自去京城獻“祥瑞”。嘉靖見到這隻稀罕的白鹿,以為吉象,心情大好,一方麵行告廟祭禮,一方麵厚賞胡宗憲。不久,胡宗憲又得了一隻白鹿,再次去京獻給嘉靖。嘉靖帝更高興了,在玄極寶殿及太廟行祭禮酬謝,又給胡宗憲以獎賞。在此之後,胡宗憲不斷獻“祥瑞”,獻“秘方”,以求嘉靖歡喜。《明史》說胡宗憲獻白龜二隻、五色芝五株……獻十四個“秘方”。這十四個“秘方”,都是些房中術、壯陽術、養生術之類,不能公開,也不能示人,隻能讓皇帝享用。皇帝一高興,事情就好辦——獻“祥瑞”和“秘方”的結果不僅使胡宗憲暫時躲避了危險,還得到了一個“太子少保”的封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