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細雨,一束陽光從朦朦雲層鑽出來,穿透了晶瑩的雨絲,又投射在粉紅色的桃花紗窗上,照出一朵朵當空飄浮的桃花。
我正趴在半卷的桃花紗下,頭枕著桃花木的窗台,一隻手探出窗外接雨。
淡淡的桃花影落在水青色的披紗宮裙上,宛若我的身上開了朵朵桃花,影影綽綽,別有一番滋味兒。
距離上元節已經有半個月了,我一直住在宮中。那天暈倒後我就病了,傷風加上受驚,一直覺得身上軟綿綿的。阮品瑜打發翠兒回阮府傳話,說要留我在宮中多養些日子。
小雨濕潤,洗去多少前塵?對我而言,心上卻又多了層灰燼。
那天失火,張媛如被燒傷了,失去了如花美貌,精神失常。龍顏大怒,下旨徹查失火的原因。有人在樹根底下的泥土裏扣出了沒燃盡的火折子,那場火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所有人的精力都集中在火折子上了,沒有人再去想,如果張緩如不曾摔倒,如果當時皇帝拉住了張緩如,那麼火災的結果,也許就隻是燒壞幾棵樹、幾掛燈籠了。
是我,將它的結局推向殘忍。
彼時,當火苗在眼角跳動的一瞬,對火的敏感讓我比他們三個人都快一步有了反應。我的反應,並不是逃,卻是撲身去救李宸旭。他用我救麼?他值得我救麼?
嗬,救他,一來,將他和張媛如分開了,二來,我想誰也不會看見,那朵大大蓬開的蓮花裏,藏著一隻高高抬起的腳,它將張媛如踢倒了。
這段日子,宸嵐托人來問候過我的情況,宸旭方麵卻沒有任何動靜。就連阮品瑜去求見,也被太監給擋在殿外。我想,那天抱著他時,我定是又胡言亂語了什麼,才使他怔怔的忘了推開我去拉張媛如。而今,張媛如落得這個下場,他少不了會懊悔,也少不了會怪我。但是為何,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呢?
雨絲打在指尖,沁涼舒爽,兩隻雨燕交差穿梭著,低低飛了過去,一驚而散。兩把綠雨綢的小傘,在紅色的牆頭外快速遊走,向我這小院子的桃花洞門走來。誰呢?一清早的。
我舉目看著,不一會兒,阮品瑜走了進來。她穿著身黃絲滾邊的藍底套裙,上下裝的裙子都繡滿了黃色小杏花,頸帶金圈身掛玉,不禁讓我想了那一句“亂花漸欲迷人眼”。緊跟在她身後,是湘宛那小妮子,正給她舉著傘。
似商量好了的,她們主仆倆今天都穿得很花俏。湘宛的雪白底緹紅花長儒,腰上係了一條紅白漸變的絲帶,當空亂舞,讓人眼花繚亂。我正要將視線挪開,忽然宸嵐的身姿在她們背後閃現出來。祥雲紫金冠束起一頭烏發,直落落的紫白底瘦袍,腰紮玉帶,他還是那身簡潔養眼的打扮,站在兩個大花蝴蝶的旁邊,道不盡有多清爽。
隻不過,今天這件袍服胸前,縫著一張五爪金龍四團補子,是件臨朝麵聖穿的正裝。
我看了她們這一會兒,他們也都發現了我。阮品瑜看我一眼,又對宸嵐說了什麼,隔著雨聽不清。宸嵐隻身向我行來,連那撐傘的隨叢也沒帶著。
我就趴在窗上,微笑著看他走來。“王爺,淋小雨可有趣兒麼?”
他站到窗前,深深看著我,仿佛幾年沒見了,眼中有壓抑的思念。細細的雨絲打著他的金冠,化成了許多細碎閃亮的小顆粒,讓人心動。我再次盈盈一笑:“王爺,姐姐看著我們呢?難不成,您就想這麼站著,變道風景給人看?”
他回頭望了眼,輕鬆一笑道:“我若是能成風景,也不是隨便給誰看的!普天之下,僅倆個人可以看!”
倆個人……
我不明白,怔怔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