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影蜷在廊柱下,淚水浸透了手裏的信紙,心裏一遍一遍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是夢,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七年等候就換來這?駙馬?正二品?!嗬,好厲害呢,不愧是最嚴苛的先生都誇過的人呢……七年啊,一個姑娘,一生有幾個七年,都丟在他的身上。狠狠地抹了淚水,那個什麼公子不是喜歡我麼?明天我就嫁他!
第二天她醒來,還在床上淚又濕了枕畔,她怎麼舍得嫁人啊,心裏滿滿都是那個青鬆一樣俊秀的人,默默閉上眼,命中的劫呀。
“夫君?睡吧。”清雅的聲音又喚。驚醒了廬嵩的回憶,徐徐轉身。這些年,早知道了公主不是那善妒之人,便是接了她來,也是輕易的事,可是究竟是為了什麼,把接她來的日子一點一點往後推。嗬嗬,是皇上的那句話吧,若自己一心待公主,必保一世榮華…說到底,不還是自己貪享榮華,她看到現在的自己,得有多失望。
長夜漫漫,舊夢難眠,若是自己當初直言已娶妻,若是自己沒有貪戀富貴,若是身旁相伴的是她…想著不禁癡了。
老了,我竟然老了。看著銅鏡裏霜白的鬢角,入手花白的發。廬嵩久久沉默,眸間閃過一絲光亮,心裏忽起的念頭,怎麼也趕不走。咬咬牙匆匆揮就一折奏表“臣久離家,忽生想念,望吾皇準臣回鄉探望…”
皇上朱筆輕提,準了。
都沒怎麼準備,得到皇上準奏的消息便立刻動身,甚至沒再回頭去看倚門的蓮若一眼。
馬車搖搖晃晃的從京城向廬州趕去,輕車簡從,除了一個車夫,什麼人也沒帶,是去找回自己的記憶,怎能讓人打擾。
還是多年前離家時那樣的三月天。草長鶯飛、柳絮紛揚。一日一日焦急的張望,終於一點一點清晰的故鄉倒映在瞳上,瘋狂湧出的喜悅遮掩著澎湃的傷。廬月,我心愛的人,你,是否還在廬陽?
探手摸摸貼身小布袋裏的一縷青絲,想著那句嬌羞的期盼“功成名就別忘了我還在廬州,等你”廬月,為了半生浮名,我還是負了你。苦澀滿心,當年你定是恨我入骨吧?像是安慰自己,猜測著,你那麼的美麗,身旁一定會有比我更愛你的人,寵你一世安暖。
踏入廬陽城的時候,連車夫也不要了,一個人慢慢走著,重複著多年前的路。站在熟悉到陌生的橋上,靜靜看著來來往往一對一雙的佳人才子,當年她總是去學堂尋自己一起回家,一起走這座橋。
好多次都指著橋邊的一株紅藥說“它好孤獨,我們再種上一株,好不好?”這麼多年,竟依舊是那一株獨自在那,可,再不會有人笑著仰頭問自己“我們再種上一株,好不好?”
河水映著月影、人影,淺淺的晃。喃喃出聲“好,好”呆愣半天,無人回應。就像當年,自己總也隻是搖頭笑,從不開口。閉了閉眼,幹澀的眸竟濕潤了。又靜立片刻,終是蹣顫著轉身向橋下走去,緩慢抬起的腳卻被由遠及近的簫聲震的僵住。
艱難的回轉身,朦朧的遠遠望去,烏蓬船順流飄蕩,清冷的月光下,耳邊絮絮環繞的,一曲《離殤》
喉嚨發出艱澀的聲音,努力瞪大了眼,注視著小船。腦海裏不斷回蕩少女輕靈俏皮的話,那是深入靈魂的,絕不會遺忘的,
“嵩哥哥,如果有一天你把我弄丟了,我就吹這首曲子等你來找我,好不好?”
再也忍不住,低啞的應和著寂寂簫音
“廬州月光,灑在心上
月下的你不複當年模樣
太多的傷,難訴衷腸
歎一句當時隻道是尋常
廬州月光,梨花雨涼
如今的你又在誰的身旁
家鄉月光,深深烙在我心上
卻流不出當年淚光”
淚水濺落,熟悉的身影站了起來。眼睛還是當年那麼亮,聲音、還是那麼輕靈,纖手指著那株紅藥“嵩哥哥,它好孤獨,我們再種上一株,好不好?”帶著些急切應著“好,好。”對麵的她笑得一如當年“那麼,明天就來吧?”
宮史記,安曆29年,丞相廬嵩逝於其家鄉。
廬州傳,安曆29年起,有一對夫妻安家與此,偏愛紅藥,一生無子,同亡於安曆6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