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外麵已傳來一聲清脆的耳光,伴著沈鳳儀嘲諷的高喝,“賤婢,當著本宮的麵也敢撒謊!也不問問今晚皇上是在哪個宮裏就寢!”
沒錯,今晚唐天霄本該在熹慶宮皇後娘娘的溫柔鄉裏,這也是我敢毫無顧忌悄悄跑過來和莊碧嵐相見的原因。
可偏偏他來了,偏偏皇後也來了,並且氣勢洶洶,顯然有備而來,必定胸有成竹,一心來個拿賊拿贓,捉奸捉雙了。
九兒被打,不敢再阻攔,隻囁嚅道:“奴婢不敢撒謊……”
沈鳳儀冷哼了一聲,匆匆的腳步,迅速卷向這邊。
唐天霄顯然也在留意著屋外的動靜。雖然散亂著衣衫將我擁在錦衾間,彼此的鼻息都清晰可聞,但他的神思並未放在眼前的溫香暖玉抱滿懷中。
他的麵龐被額前垂落的發絲掩了大半,在長檠燈昏暗的陰影下看不出神色,隻有一雙眸子,在沉沉的光線中格外寒冷懾人。
但聽砰的一聲,臥房的門已被踹開,雜遝腳步傳入。
大約一眼瞥到了床笫間重疊著的身影,沈鳳儀威風凜凜的聲音即刻傳來,“來人,拿下這對穢亂後宮的奸夫淫婦!”
唐天霄鳳眸一眯,這才抬起了頭,慢慢從我身上立起,懾人的目光已轉為哭笑不得的慵懶訝異,“鳳儀?”
“皇……皇上?”
沈鳳儀此刻的表情很是精彩,斂去了興師問罪的威風,卻一時抖不開緊繃的臉龐,厚厚的唇張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了字眼,連行禮都忘記了。
倒是身後的宮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低了頭不敢看往床邊的旖旎風光。
當著沈鳳儀和這麼多宮人,唐天霄衣冠不整地向前走了兩步,才邊扣著衣帶,邊扯一扯衣角的褶痕,歎道:“鳳儀啊,你這鬧的哪一出啊?朕見你要去花園散步,也偷空來瞧瞧寧昭儀,你這麼興師動眾……”
他嗅了嗅鼻子,湊近了沈鳳儀,壓低了聲音,謔笑道:“這醋勁也太大了吧?你丟開朕不理,還不讓朕找別的妃嬪啊?瞧瞧,還帶這麼多人闖進來!虧得朕膽子大,如果膽子小些,被你這麼一嚇,還得……”
他眼底的促狹笑意更濃,附到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什麼,沈鳳儀頓時滿臉通紅,訥訥道:“臣妾……臣妾不是有心的。方才臣妾隻說在園中散散步,略醒一醒酒就回去陪著皇上,誰知有人來報,說寧昭儀在此地私會外男。臣妾怕來晚了,讓她做出對不住皇上的事兒來,因此來不及稟明皇上,就匆匆領人過來阻止……”
唐天霄嘖了一聲,抱怨道:“宮廷重地,哪裏來的什麼外男?朕見你走了,好生無趣,想起以前和寧昭儀在靜宜院相遇的時光,就叫了內侍把這裏收拾一下,悄悄把寧昭儀叫過來。”
我早從衾被間立起,胡亂找出自己的衣衫披了,以一貫的沉默,安靜地跪到一側,並不插口。
沈鳳儀雖然不安,猶自向房內行了兩步,四下打量著說道:“或許……是回報的宮人聽錯了,把皇上遣來打掃的內侍當做了身份不明的男子?”
“你還說,朕的興致都給你敗光了!”
唐天霄咬牙切齒,卻親昵地拿手指點了點她的額,熠熠的眸光,再看不出是責怪,還是寵溺。
沈鳳儀大約從小就端夠了大家閨秀的架子,同樣不習慣他這樣毫無顧忌的當眾調情,再顧不得仔細查看,局促地退了一步,躊躇道:“看來……真是這些下人弄錯了!”
唐天霄不耐煩道:“朕瞧著是你多喝了兩盞,才信了這些搬弄是非的鬼話!”
他轉頭向那些宮人喝道:“還不把皇後送回熹慶宮,叫太醫開個醒酒的方子去!”
宮人急急應諾,沈鳳儀站不住,隻得行了禮,匆匆告退。
隨著她的撤離,映在四麵窗扇的火把微光,漸漸暗了下去。這些侍從們撤得比來得更快,並且屏聲靜氣,竟沒敢發出聲息來,讓方才還沸反盈天的靜宜院,轉眼陷入一片可怕的沉寂。
我依然跪在原來的地方,一邊傾聽著莊碧嵐那個方向的動靜,一邊忐忑地望向唐天霄。
深深的重帷後沒有半點兒動靜,而唐天霄也默然地站在門口抿著唇出神,方才對著皇後的憊懶嬉笑一掃而空,微微側著的麵部輪廓剛毅沉鬱,於不知不覺間透出了肅殺之氣。
我打了個寒噤,忽而便清醒地意識到,他是大周的帝王,即使他一心想維護我,也還是必須把大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帝王。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