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霄眼底的鋒芒從我臉龐掠過,仿若立刻柔和了許多,連薄薄的唇角都往上輕輕揚起。
“莊碧嵐?莊公子?”
他輕笑著,一語道破莊碧嵐身份,緩緩將護身短劍入了鞘,藏回袖中。
莊碧嵐並沒有收劍,隻將劍尖朝下,向他微一屈身致意,淡淡道:“皇上萬乘之尊,輕犯險地,不怕在下失禮嗎?”
外麵的嘈雜聲漸近,有淩亂的腳步衝入院中,火把映亮了前後的窗紙,顯然四周已被包圍。但唐天霄卻孤身與莊碧嵐這位南朝名將之子相對,一旦有所閃失,無疑是將自己送入了虎口。
我正忐忑著以莊碧嵐的身手,有多大的可能將唐天霄製住,並以此為盾牌脫身時,唐天霄已指向我,無奈地搖頭歎息,“朕的昭儀身在險地,朕可不能讓皇後圖了一時之快,傷朕最寶貝的眼珠子。那可真是……朕一生之憾了!”
當著莊碧嵐的麵,被他這樣說,我自是又羞又窘。但他的弦外之音,我們都算是聽出來了。
莊碧嵐皺了皺眉,“外麵的人馬……不是皇上所遣?”
唐天霄哂笑,“如果是朕所遣,那朕輕犯險地,不是多此一舉,自討沒趣?”
雜遝腳步已至廳堂前,唐天霄向外瞥一眼,向呆立一旁的九兒示意,“還不去攔住他們?”
九兒恍然大悟,急急應了,衝了出去。
唐天霄又指著昏暗的床後帷幔,低聲催促道:“如果莊公子不想讓清嫵有事,請避上一避!”
外麵已傳來九兒的嗬斥,“慢著,你們什麼人?皇上與寧昭儀在此,誰敢驚駕!”
院外一時靜默,接著是水紋般漾開的竊竊私語。
九兒是我的侍女,他們中間總會有人認識。縱然是聽說了什麼確切消息才興師動眾過來抓人,也會好好思量一下九兒說的話是否有幾分可能。
畢竟項上頭顱隻有一個,如非必要,誰也不願冒這人頭搬家的危險。
莊碧嵐再不猶豫,輕輕一拍我的手,持劍閃向那足以藏住身形的帷幔後。
“碧嵐!”
我下意識地驚叫一聲,上前一步便想牽住他衣襟,卻已抓了個空。
手背有他掌心的餘溫,鼻尖有他溫暖的體息,而他卻像是在瞬間消失在重帷深深中了。
明明知道他就在同一屋頂下,明明不過相隔十餘步,我忽然又有了那種感覺。
三年前眼看他被杜太後令人擒下後,那種痛徹心扉卻莫之奈何的蒼涼和淒愴。
明知不妥,我還是向著他的方向奔了兩步,才頓住身形,回頭望了唐天霄一眼。
唐天霄唇角依舊揚著,鳳眸在反射著跳躍的燈火,似笑非笑地嘖著嘴,歎道:“丫頭,你還真想和他生死不離,來個一池清蓮並蒂香啊?那可別怪朕沒提醒過你,私通外男的罪名坐實,皇後那裏,你和你的莊公子,隻怕連根骨頭都別想剩下!”
沈鳳儀的手段,我不是沒見識過,隻得勉強笑道:“皇上欽定的皇後,哪裏會這麼惡毒?”
外麵的人馬已在忽然間沉寂,伴之而來的是有些耳熟的婦人叱喝,伴著沈鳳儀不耐煩的隱約催促。
應該是沈鳳儀帶著她的貼身宮人親自過來了。
唐天霄皺眉,然後一把拉住我,將我頭上的盔帽取下,飛快藏於錦衾中,然後迅速解開自己衣帶,向我低喝:“不想死,快把這身裝束換下來!”
我也知這身預備逃走的侍衛裝束被沈鳳儀看到,連唐天霄也未必能再保我。他明知莊家無論於當年的南楚,還是當今的大周,都是敵非友,還這樣匆匆過來相救,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此時的配合都必不可少。
冰涼的手指慌亂地解開外衣,胡亂塞到衾被中時,腰間忽然一道大力拉來,我還沒弄清發生什麼事,已在低低的驚呼聲中和唐天霄一起滾到了床上。
下意識地想推開他時,半張的唇忽然被他的手指抵住,而他口中的熱氣正隨著他的低語噴在耳邊,“清嫵,不想連累你那心上人吧?”
我身體一僵,頓時默不作聲。
雖不清楚他在打什麼主意,但我至少還能確信,他對我並無惡意。這樣匆匆而來,無非是想趕在皇後之前把即將置我於死地的禍端無聲壓下。
他大約……也隻想在沈鳳儀麵前演一場好戲吧?
雖是這般猜著,當他身體的熱度隔了兩人單薄的小衣如此貼近地傳來,我還是禁不住地有些顫抖,努力抬起胳膊,盡力在兩人間阻隔些也許根本就徒勞無功的屏障。
尤其想到莊碧嵐就在不遠處眼睜睜地看著,我更是忍不住又羞又窘,差點兒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