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猛地抬起雙眼,看著蕭統,似乎是不敢相信:“你說真的?”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蕭統的雙目有一種決絕,有這樣眼神的人是不會甘於沉默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楊儀隻留下這一句話,那湛白的身影便消失與茫茫的夜色中。
那就讓我做這隻黃雀吧。
在太醫的精心調理下,林音的病逐漸有了起色。蕭統每天都會派人打聽她的情況。得知他漸漸有了好轉,蕭統也放下了心。
那個傻丫頭。
“林太尉,聽說令千金的病有了好轉。”大殿上那個陰晴不定的男人,在高高的龍座上俯視他的臣民,不能平視。
一身官服的林右丞於班列中走出,他不卑不亢的向武帝行禮,舉止儒雅,甚有孔孟之風。
“多謝皇上掛念,小女身體大有好轉。”
皇座上的人嘴角牽起一個冷笑:“不是朕掛念,是真的太子掛念。”
滿座皆驚,蕭統立於一旁不說一句,他緊蹙的眉寫著悲傷,林音,他的林音怎能任他提起,褻瀆......
林右丞隻微微一笑:“太子殿下素重感情,出於關心才會如此。”
蕭統長身曼立,不禁想起楊儀的話。
他信步而出,緩緩一禮,那八歲為他戴上冠帽的父皇,那個曾為他大赦天下的父皇隻能活在回憶裏了。權力,這個令人發指的東西......
“父皇,兒臣探望林太尉之女隻是出於關心,林太尉是當朝老臣,兒臣以為,在朝老臣皆是奠立我梁朝基礎的股肱之臣,兒臣心懷感激與敬佩。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是兒臣從父皇那裏學來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亦是父皇教給兒臣的。禁軍督統與兒臣甚好,亦可證明兒臣絕無他想。”
趙明萬萬沒想到蕭統後來會加上自己的名字。隻是明白大事不妙。
武帝被蕭統說得無話可說,一口一個父皇,真不愧是朕的兒子。
陰鷙的目光掃向低頭沉思的趙明,十二珠簾下的眼裏蓄起了一股殺意。
趙明已不知是如何的走出了重華殿,抬首時竟已經到了朱雀門,他仰天一陣狂笑,心裏悲愴的想到:不知何時他又會被押上午門呢,那濺滿熱血的午門,斑駁的褐色漬印,留下了他們最後的溫度。
蕭統!他在心裏無聲的呐喊。
“你是在叫我。”蕭統換下一身朝服,穿著月白色挽邊長衫,嘴角那一抹雍容的笑容傲似冷霜之月。
趙明的滿腔怒火觸及那孤傲的一笑,竟熄滅的無聲無息,腦海裏徒然出現了那才蓮湖中濕冷的笑容,觸動心弦的一抹弧度再次衝擊他敏感的眼球。
“拜見殿下。”他不自覺的恭恭敬敬的行禮。
“不用對我施禮。”蕭統將他虛扶而起,看著他剛毅的麵容,不禁歎息一聲:“統領也是剛直之人,奈何,不得重用。”
趙明正正武服,兩眼泛起一抹崇高:“臣隻覺得為國效力是一種榮幸,其他的臣不在意。”
“是嗎?”蕭統反問,那幹淨的麵容,洞察的兩眼似乎可以看穿他佯裝的勇敢,偽裝的堅強。
趙明詫異的看著蕭統:“臣不知殿下為何如此‘關照’臣。”
蕭統月白的長衫似乎隨風翻飛起來,他低沉卻帶穩重的聲音讓趙明感動:“我隻是想保護我想保護我該保護的人。南國的春美的讓人忘記塵世,美的讓人致幻,統領不想多看幾次嗎?”
一個想字破口而出。
“統領身邊應有一個可靠之人才是。統領是要守護這偌大宮闈的安全,保護天下命脈的中心。統領要好好保護自己。”蕭統說完,留下意味深長的一眼,走出了朱雀門。
他不是不知道皇上對他的不信任,不是不知道這件事的不公平,不是不知道有人在暗中監視他,不是不知道他隻是皇帝手中的一個木偶。可是,出於對職責的責任,任何的要求他都接受了,任何的事他都可以做,即使。他隻是皇帝的一個棋子......
趙明呆呆的站在原地,似乎感覺到有無數詭秘雙眼睛從四麵八方望向他,握刀的手緊了緊。保護自己才能保護家人,才能保護這偌大的宮闈。
他抬頭掃望這高低迷離的亭台樓閣,都飽含了他的熱愛與職責,心裏湧現出一種對生如此強烈的渴望。他,要守護這座宮殿,守護那個能懂他的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