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未亮，雲翊便起來了，他覺得傷勢好多了，便四處去巡視了一番。桓魋看見雲翊，立刻走過來在雲翊耳邊小聲說了幾句，雲翊點了點頭，朝最西邊的營帳走去。營帳外士兵正在練操，叫喊聲震天響地。
雲翊進了營帳，看見了罹禾。
罹禾蜷縮在營帳的一角，雖已衣裳襤褸、遍體鱗傷，眉宇間卻仍有一股傲氣，眉眼反而變得清晰起來，他看見雲翊，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屑，這，讓雲翊覺得有些尷尬。
雲翊看著他，沉默了許久，歎了口氣，轉而又麵無表情地說：＂子欒不是個食言的人，但將軍自己尚且隻是一個棋子，又怎能保護浣煙？若是將軍活著，子欒總是不太放心，所以這次我不能再放將軍走……＂
＂要殺要剮，給個痛快!＂罹禾冷冷地說，他盯著雲翊，眼中透出漠然。
＂當然。”雲翊迎著罹禾的目光，正視著他說，“子欒本應該讓將軍戰死沙場，現在囚困將軍，隻是希望你上路前，將《伏羲咒》的曲普與塤交出來，月缺之夜，我會讓人吹奏此曲，浣煙會以為你一直安好，這樣她會過得好些……＂
＂好!哈哈哈……很好!那日去你營中，獨見你的帳營燈火通明，後在城樓之上看見公子靜靜地守在公主身邊，我就好像看見了十年前的自己；後來公子選豁罅關而棄公主，我就知道你想放她走……在這個世上除了我罹禾，原來還有一個人把她看得比威嚴更重要。＂罹禾嘴角全是血，卻笑得厲聲，又是一陣咳嗽，忽而胸口一甜噴出一口血來。
＂在子欒看來，浣煙一直都是比任何東西要珍貴的!”雲翊停了一會兒，猶豫了一下又說，“隻是……聽將軍這樣說，當日應該早就知道子欒絕不會傷害她，為何還放子欒下山?＂
＂如果不放你走，還會發生什麼呢？＂罹禾淒然地笑了，他的目光透過雲翊望向了很遠的地方，有些迷茫又有些失落，“或許她是不想看見你有不測……”
“那你又如何向曹伯交待？”
“我隻為公主，其他又能耐我何？”罹禾抬起頭來，看著雲翊說，“放了你，她才會真心跟我走……”
＂原來將軍也是像子欒這樣想的。＂雲翊把小刀放在罹禾麵前，平靜地說，＂子欒無法讓浣煙離開……所以，將軍不能活。＂
＂臨死前還能再見到她，此生已無憾。＂罹禾笑道，他拿起刀，仔細地看了看，突然用力插向了胸口，頓時血如泉湧，他用微弱的聲音說，＂我，把她還給你，記得給她點燈……謝……謝……＂
＂你放心……＂雲翊看著罹禾垂下的手，四周一片寂靜，沒有半點光，連風也沒有，山巒延綿，隱沒在陰暗之中，成了一團煙靄，一直伸向了遠方，吞噬了筆直的驛道。雲翊的心像是飄蕩的一團氤氳，變得茫然。
雲翊從懷裏拿出了浣煙繡的峰前鴻鵠繡帕，緩緩地蓋在了罹禾臉上，而後站了起來，沉默了許久才說：＂按將軍製，厚葬。＂
雲翊望了一眼身後，茫茫荒原籠罩在一片微微的晨光中，他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了議事營，坐在了桌幾前，行軍之中不得飲酒本是他訂的規矩，可當他坐下時，桓魋就端了一壺酒過來放在了桌上，又悄悄地出去了。雲翊看著淨白的酒壺與酒樽，覺得有些疲憊，他倒了一杯酒卻並沒有喝；桌上放著罹禾交出的木匣，沒有蓋蓋子，裏麵放著一卷竹簡與一尊塤。他拿出竹卷展開，那是伏羲咒的曲普，又放了回去，然後又拿出了塤前前後後打量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