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爹,兒子每次一想到你孤身在塞外寒營,心中就不安。從前母親孝期,我本可以奔赴西南,為何爹定不讓?”
謝南錦凝視他片刻,終於道:“醉橋,我不放你隨我入軍,隻是因為我曾應過你母親,絕不叫謝家有兩個男人同時上戰場。我還記得她的話,軍中少一個姓謝的將軍,可以由別人代替,她若同時少了兩個姓謝的男子,再無人能替。她走時,我不在她身邊,幸而還有你陪著。別的我做不到,應了她的這話,我到死也不會忘。”
謝醉橋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眼前忽然閃過幼時母親牽了自己手相望父親背影的一幕,眼眶微微發熱。
“何況……,那幾年你若真隨了我去西北,又怎麼能娶到如今這個媳婦?她很好,我很滿意。你母親從前生你和靜竹時,我都不在,如今想起,她定有遺憾。如今兒媳婦有了身孕,你陪在她身邊看著我的孫兒出世,就當是我補償你母親的遺憾,她泉下有知,想必也會少怨恨我些。”
謝南錦看著他,微笑道。
謝醉橋再忍不住,已是跪了下去。想說句什麼,喉間卻哽咽著不能成言。半晌,待平定了心緒,這才道:“爹,你被太後傳去的事,我已經曉得了。做兒子的無以為報,隻想說一句,爹若是因了我和阿瑜的感受而拒了太後美意的話,便請爹再不用顧忌,我和阿瑜都想爹身邊往後能有個知冷熱的人,便是娘泉下有知,想來也不願爹就這樣孤老一世。阿瑜已經應我了,待我們的孩兒出世後,若西北仍未平,我會到禦前自請命,奔赴過去助爹一道早日平定邊事,到時天下清平,爹也好早些回來享清福!”
謝南錦有些意外,隨即便是尷尬,嗬嗬笑了數聲掩飾,沉吟了片刻,終於歎道:“醉橋,你和你媳婦有這樣的孝心,爹很是欣慰。隻是爹在太後麵前說的那話,並不是推脫之詞,實在是爹的肺腑之言。河西土地廣袤,水草豐美,數十年來,西廷覬覦之野心始終不滅,邊境對峙,衝突不斷。爹記得自己不過十五歲時,就隨了你祖父戍衛在那裏,你祖父戰死在那裏。如今三十年過去,河西那地便說是我的故鄉也不為過。一日不見平定,隻要我還活著,我便必定不會返京。若是也像你祖父一般戰死那地,你不要送我回江州,把我埋骨在那裏便可。公主於我有意,隻我卻無心。從前已經負了你母親一人,何必又再牽累上別人。”
謝醉橋眼中微蘊熱淚,朝自己的父親鄭重叩首。
謝南錦仿佛有些累了,揉了下額頭,揮手示意他起身。
“醉橋,此次你和泰之做得極好,很是出乎我的意料。如今朝中人事新變,正是用人之際。我明日便動身回河西,你留在京中與泰之一道,好生輔助太子。朝堂之事,從來就不遜戰場之刀光血刃,好在如今大局已定,我在河西也可安心了。”
“明日便走?”謝醉橋有些驚訝,忽然醒悟了過來,把話頭轉了,“表哥……他早想遠離京都,如今終於可遂願了。”見謝南錦驚詫地望了過來,苦笑了下,又道,“我也是剛曉得的,他自小就有頭疾,發作起來生不如死,京中於他就如樊籠。他自請離京,願到西南與山越、僚儷調停戍邊。皇上拗不過,封他為永安王,過幾日就要動身。”
謝南錦歎息數聲:“人活一世,當隨己心。泰之也是個身不由己的人。但願往後能海闊天空,驅盡生平之不如意。醉橋,你與他兄弟一場,好生為他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