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3 / 3)

“瑜丫頭,這書冊你從哪裏得來?”

“爹,書冊是女兒在坊間偶然所得。女兒隻是被這畫冊中的記載所觸,一時竟有兔死狐悲之感。這才鬥膽轉到爹的麵前。”

阮洪天不語,隻是細細地打量著明瑜,目光中帶了些驚詫和疑惑。

“爹不覺得這畫冊中的前頭所記,與如今我家這情形竟十分相像嗎?”

明瑜一咬牙,終是脫口問道。

阮洪天目光一閃,忽然道:“阿瑜,你實話說,這畫冊是不是你弄出來的?”

明瑜還未應答,便聽父親又道:“這畫冊聞著還有油墨新香,畫中人物工筆轉合與你一貫筆法極是相像。爹雖然是生意人,隻自己女兒的落筆還是認得出來的。且皇上正要來的時候,你卻突然說搜到這樣一冊梵書,世上哪裏來的這般巧事?你是想借這畫冊來提醒爹,此番若是接駕,非但不是我榮蔭堂的福,反倒是禍根嗎?”說到後來,語氣已是有些轉重。

明瑜一驚,轉念間已是跪了下去,道:“女兒不敢隱瞞。這畫冊確是女兒一筆筆繪出的。隻這冊中所言之事,卻絕非心血來潮而戲弄爹的。祖母從前便對我言過,日中則移,月滿則虧。女兒從前也看過不少野史稗記。自古以來,帝王之心最是難測,今日臣子明日鬼,富可敵國者不為帝王所容,比比皆是,更何況是我家這樣毫無根基可依仗的商人?一榮一辱,都在帝王的轉念之間。江南多富豪,我家若僅是其中之一,日後小心經營,或許才可無礙。我曉得爹一心懷了忠君之念,若此番我家被選中,必定會傾力接駕。隻若因了這接駕,叫我家的富豪之名直達天聽,日後讓人時時惦記,爹,你不覺得這便是禍端的起源嗎?恕女兒不孝,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圖冊中這藩國大富之家的結局,未必就不可能發生在我榮蔭堂的身上。”

阮洪天霍然而立,手猛地抬起,似要重重拍在桌案之上,卻又忽然停在了半空,整個人僵立不動,隻是臉色極其難看。

明瑜胸中一酸,眼中熱淚已是滾了出來,哽咽道:“爹,女兒再說一句,說了這話,你若覺著我在胡言亂語,便是打死我,我也不怪你。實在是女兒有日做了一夢,竟夢到去了十年之後的榮蔭堂,玉堂金馬俱無,往昔繁華不再,滿目隻剩廢墟殘瓦,荒敗一片,醒來那一刻,女兒竟分不清是莊生夢蝶,還是蝶夢莊生,心中淒惶萬分。爹在女兒心中,是天下最英偉的男子。爹掌管了幾百口人的榮蔭堂,成百上千的阮家商鋪。未雨綢繆,防患未然,這道理爹應該比女兒更明白。成皇家駐蹕固然是榮耀,隻我家在江南早負盛名,爹如今哪裏還需要與人爭搶這事來為榮蔭堂裝點門麵?”

阮洪天定定望著明瑜,神色怪異,忽然大步到她麵前蹲下,將她抱了起來坐自己膝上,如明瑜還幼時般伸手去擦她麵上淚痕,歎道:“阿瑜真的大了。爹萬沒想到,你才這般年紀,竟想得如此深遠。你說的也有道理。爹從前確實沒想這麼多。隻我家的意園已被報上,若是得中,斷不能推脫了去的。”

明瑜有些驚喜,破涕為笑,猛地抬頭道:“爹,江州幾十座園林中,雖我家的意園最有名,隻旁人家的也未必就做不了駐蹕之所。如今爹不用去爭,若被別家搶去,那最好不過。隻萬一這事若還落在我家身上,女兒隻擔心望山樓太過招搖,爹,裏麵那些東西,隻怕皇家也沒有,咱家卻大喇喇擺在那裏,落入有心之人的眼中,日後若說我家有心與皇家鬥富,那便真是百口莫辯了。女兒求爹這就去把那寶座搬了,香風扇和螭龍也拆了,別人家如何,我家也如何,這樣才最穩妥。”

阮洪天神色已是如常,扶著明瑜站了起來,搖頭道:“你這丫頭,主意一個接一個的。那望山樓從前謝大人與州府中一幹官員也見過,曉得什麼樣子。若意園真中選,卻突然改成尋常樣子,日後旁人問起,怕有個大不敬的嫌疑。此非小事,容爹細想想。”

明瑜本還擔心父親會被榮華煙雲蔽目,一意孤行,如今瞧著竟像是有些被打動的樣子。雖不知聽進了多少,隻畢竟是個好的開始。曉得他最後的話也有道理。本想再提那獅銀的,轉念一想,這事關係阮家風水,隻怕比望山樓更難撼動。畢竟太過突然,自己此時再多說,反倒無益,日後徐徐圖之便是。便點頭應了聲,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