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媽媽湊過去打趣。
老太太聽提到了孫子,麵上笑便濃了些。明瑜忙把今日見了外祖的情況略微提了下,最後覷了眼祖母,笑道:“孫女前幾日無意間翻到本書,看了竟極有感觸,祖母若是不累,孫女便講來聽聽?”
容媽媽忙道:“叫大姑娘看了也感觸的,必定是好詞話了,老婆子我都想聽。”
明瑜見老太太唔了一聲,仿似也有些興趣,便朝邊上容媽媽幾個人笑道:“要說這詞話,第一個隻能講給我祖母聽。媽媽還請帶她們都先下去。”
容媽媽嗬嗬笑道:“姑娘要講什麼詞話,旁人竟聽不得?老婆子倒更心癢了。”
明瑜笑而不答,隻是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抬眼掃了下明瑜,忽然道:“秋月,你與小的們都下去。”
秋月是容媽媽的名字,一怔,忙應了聲,帶著屋裏的人呼啦啦都出去了。
“瑜丫頭,跟前沒人了,要說什麼,說吧。”
老太太朝明瑜點了下頭,又微微闔上了眼皮。
明瑜壓住有些亂了節拍的心跳,定了下神,從袖中摸出那本畫冊,坐到了老太太身邊靠過去,翻開了第一頁,輕聲道:“祖母,孫女今個兒要說的詞話,是發生在西域的一樁陳年往事兒。”
“往西萬裏之遙,有個藩國。那國中有個大富之家,照了祖宗定下的規矩,樂施好善,與人結緣,幾代下來,家財萬貫,本來日子也就這麼順當過下去了。隻到了孫子輩時,卻與那國中的藩王扯上了關係。原來有一回藩王路經此處,那大富之家便傾其所能接待了藩王,一時天下富豪之名,人盡皆知……”
明瑜說到此,見邊上老太太突然睜開了眼,驚異地盯了自己一眼,目光落在那畫冊上。
明瑜麵色不改,繼續翻了個頁,慢慢道:“咱們這有句古話,說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裏雖是藩國,卻也是相同的道理。天下之富,又有誰敢富過藩王?偏這大富之家的家主卻忘了這道理,隻想著將自己能拿出手的最珍最貴之物奉上,卻不知道自己這一番忠心示好反倒埋下了禍根。那藩王雖表麵稱讚,隻心中卻堵了個疙瘩。自己在王宮中都沒見過的稀罕之物,那人家裏卻有。他這王當得還有什麼意思?回去後,被身邊居心叵測的人一攛掇,再幾年,尋了個借口,就將那大富之家的家主殺了頭,連屋宇都被掘地三尺地找藏銀。可憐這家族,一夕遭了滅門之禍,而緣由竟是當年對這藩王的一番忠心接待。又過去許多年,這家族中當年的一漏網之後人偷偷到了故地憑吊,見當年雕梁畫棟隻剩廢墟殘瓦,荒草間狸兔出沒,感慨萬分,這才特意記錄了下來,以作為後人警醒之用。”
明瑜說完,將那畫冊闔了,迎上老太太的目光。
老太太定定地盯著明瑜,目光中神色忽明忽暗,忽然啪一聲,手上那念珠掉在了地上,朝明瑜伸手要那畫冊,手微微有些顫抖。明瑜急忙遞了過去,小聲道:“祖母,這掌故雖是那藩國的往事,隻孫女讀了,深以為然。天下之理,人心之秤,無一不是相通。這才講給祖母聽的。若是有說錯的,還請祖母責罰。”
“好孩子……”老太太歎了口氣,喃喃道,“我心裏有些亂,你先下去,容我想想。”
明瑜心怦怦亂跳,探身撿起那串碧璽放回了老太太身邊,應了一聲,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明瑜這夜幾乎整宿未睡,第二日早早起身,有些忐忑地等待著。果然到了巳時,便見丫頭過來傳話,說老爺請姑娘到書房去。
祖母必定已經把那本畫冊轉給了父親。看祖母的樣子,應該是有所觸動,隻是父親,不知道他又如何做想?
明瑜到了書房門前,深深吸了口氣,推開虛掩的門進去,見父親正坐在桌案之後,眼睛落在麵前攤開的一本書冊之上。
明瑜上前,喚了聲“爹”,便屏住呼吸立在一邊。
阮洪天沒有應答,眼睛也未抬起,仍是盯著那畫冊,身影如凝滯了般,紋絲不動。
書房裏靜悄悄一片,南窗的格子裏透進一片陽光,把空氣中舞動的細塵照得清晰可辨。
過去良久,阮洪天終於抬頭看向了明瑜,眉頭微皺,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