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一驚,披了件衣服便到窗前推開窗格,見一夜之間,遠近青灰的瓦棱屋脊之上都已積白,空中還飄著細碎的雪絮,迎麵一陣寒風吹來,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姑娘仔細凍了。”春鳶急忙過來閉上窗格,轉頭見明瑜立著不動,目光有些呆滯,嚇了一跳,急忙輕輕推了下她,“姑娘怎麼了?”
明瑜回過神兒來,終於想起了前些時候困擾了自己幾日的那件事情。
外祖江夔膝下隻有江氏一女,如今已年過五十,獨自居於毗鄰江州的孟城祖宅中。阮洪天與江氏早幾年怕他一人孤寂,時常提起要將他接來江州一道過老,隻他性子頗為古怪,竟不願與女兒女婿同住。明瑜早幾年常去孟城小住,跟他學畫,與外祖感情很深,江夔對這外孫女也極是喜愛,時常讚她畫有靈氣,祖孫二人相處之時,每每怡然自得。前世裏就是年前這段日子傳來了凶信。緣由是個意外。原來今年雪下得早,孟城西嶺山梅峰之上的梅花提早綻放,江夔應了山中寒清寺住持了因和尚之邀,過去暫住畫雪梅。不想探梅回來途中,山道雪厚,一時腳滑,邊上仆從拉扯不及,跌入了澗坑之中,重創出血。待要送去救治,偏又逢了積雪擁住出山的山道,如此耽擱了下來,待第二日出山時,已是遲了,溘然辭世。消息傳來,那時正是臘月中,榮蔭堂上下因了這意外的喪事無心過年倒是小事,江氏因了傷心至極,奔喪回來後身子便有些不穩,臥床養了一個月多才見好,當時情況極是凶險,現在想起,還有些後怕。
雖天寒地凍的,明瑜後背卻登時綻出了層冷汗,顧不得多說什麼,匆忙穿了衣服洗漱完畢便往江氏那裏去,心中暗罵自己竟會如此糊塗,這樣的大事都沒早早想起。
明瑜過去之時,江氏剛起身,屋裏的蕉葉三足火盆裏籠了銀炭,丫頭正往她房裏送早點,江氏急忙叫另添副碗筷。
“外麵天寒地凍的,怎不多睡一會?正好過來一道用些熱粥,暖下身子。”
明瑜坐江氏對麵,見桌上擺了一小鍋熱氣騰騰的玉糝羹,一碟玉蘭片,一碟香芃絲襯著魚片卷火腿,又一屜碧綠的裙邊翡翠鬼蓬頭。
“這些日子累到你了,下巴頦都尖了。這鬼蓬頭的皮摻了綠豆粉,擀得極薄,餡料也是你愛吃的蝦仁香米,澆了鴨筍熬的鮮汁,味道還不錯。正想叫人往你和明珮屋裏送過去一些,你自個過來了最好,快趁熱吃。”
江氏夾了個放明瑜碗裏。
明瑜咬一口,果然皮薄餡美,汁水滿溢,卻哪裏還有胃口,不過吃了兩個,便放下筷子,看著江氏道:“娘,長久沒去外祖家了,我有些念外祖,今日想過去探望下。”
江氏未料她突然開口會提這個,有些驚訝道:“快年底了,你外祖家是要走一趟的,前些天我自個早備妥了年禮,正想等你爹回來後,叫他過去一趟。你要麼再等幾日,等你爹回來後再與他一道過去。”
明瑜急忙搖頭:“娘,我昨夜突然夢見外祖,他老人家說極想念我,說有話要說。我醒來竟覺仿佛真的一般,這才大早地就過來稟。”
江氏想起自己前次與老父通信還是小半年前了。他身子雖一向安康,隻上了年紀的人逢了這乍寒天,變數極大,指不定就會有變。又見女兒說得嚴肅,心中便有些惴惴起來,躊躇了下道:“本來放你去看下也沒什麼,隻是今日正逢了雪……”
“娘,現在出門緊趕的話,傍晚就能到了。這雪也不大,多套匹馬就可,不礙事。看了外祖,我才放心。”
明瑜急忙道。
江氏沉吟片刻,終究也是放心不下自己老父,終於歎道:“你這孩子,被你說得我也有些虛了,恨不得自己立時就過去看下。罷了,叫柳管家送你過去,多挑幾個家人跟著,順便把年禮也捎去。見了你外祖,就說我一切都好,待你爹外麵回來後,他再親自過去拜望他老人家。”
明瑜見江氏鬆口,籲了口氣,急忙站起來。江氏也無心再用早飯了,叫人把柳勝河請了來,細細交待了一番。柳勝河聽得是要送大姑娘到孟城老太爺那裏,雖有些意外,卻也忙一口應了下來道:“太太放心,必定把姑娘早早送到,再早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