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是北周溝通南北的重要樞紐,每逢冬季,北段的就會冰封。但今年還有好些重要物資沒有運抵上京,所以得想辦法延緩冰封。一般這項基礎工作是用不著皇帝親巡的,今年許是皇帝新得三位才俊、一位重臣,心中高興,便忍不住要出門遛遛。恰逢這治理冰凍的折子遞上來,老皇帝禦筆一揮,便要親自巡視。誰能勸得住呢。
這一去,也不遠,全當是冬日郊遊罷了。
不想這一郊遊,竟還出了件大事。
破冰的船,沉了一艘。上麵除了十來個民夫和二十來個兵丁,還有個大周朝開國以來風頭最勁的探花郎!
悅然是到了第二日才知道消息的。
顧宏誌和何碩兩個奉了岑甫之命,親自來報與麗娘和悅然二人知道。
麗娘一聽,便受不住,隻哭了一句,“三妹妹,我對不住你!”便昏了過去。悅然強撐著,堅持要去西郊尋人。
顧宏誌和何碩兩人攔著。
“老師在那裏呢!師妹還是在家等消息吧!”顧宏誌勸,“師母這個樣子,蔚哥兒還小,家裏哪裏離得開你!”
悅然木著眼,不肯點頭。執拗勁上來,顧宏誌和何碩兩個顧忌著男女有別,也十分攔不住。
“上千的人在那河上拉網似的尋了一整夜了,都沒尋著。你去就能成了?就便是尋著了,也、也怕是不中用了!”何碩心頭一著急,便有些口無遮攔。
悅然聽得“不中用”三個字,心頭一痛,眼淚這時才下來,“安哥兒會功夫的!怎麼會就這樣······”人卻不再掙了,由著蘭草將自己扶回房去。
悅然隻覺得頭似擂鼓似的疼,卻強打精神將安哥兒前夜說的話一遍一遍的回放。
遠處仿佛傳來好幾聲清亮的鍾聲,卻讓她神思一明。
他說“我走了”。他是要去哪裏?
悅然摸向自己的脖子,空的。又急在妝奩裏翻尋。
那日並未來得及細看的玉墜子,讓她取了下來隨意的丟在了妝奩盒子裏。
這是一塊清透的微微帶些淡紫的水滴墜子,悅然用指腹一點點撫過,他,真的要走了嗎?
當指腹滑過墜子的背麵,感覺有些細微的紋路,翻過來細看,竟是兩個陰文篆字。
一個是“安”,一個是“悅”。
悅然愴然的眸光泛出些光華來。她將墜子戴上脖子,定了定神,提裙出去。
剛出內院,卻見顧宏誌、何碩二人灰敗著臉,腳步沉滯的進來。
“不是要走了麼?”
卻無人答她,二人將她帶進內院,慎重其事的關好內院的門。顧宏誌眉頭緊鎖,低聲道:“太子薨了。”
“啊?”悅然低呼,“皇上還在西郊?”
看著顧宏誌沉沉的點了點頭,悅然心頭發涼。那這京城,誰做主?這不是要變天了麼!
太子正值壯年,怎會突然薨逝?
遠遠傳來外頭街上沉重而齊整的步伐聲,三個人彼此看了一回,都不覺挺了挺脊梁,保持了沉默。
半晌顧宏誌道,“外頭禁行了。咱們隻能靜觀其變了。”
悅然點頭,“家裏柴火、糧食都是齊備的,倒不怕。”
昔日繁華的上京好似一座死城一般寂靜。但是在各處朱門紫戶裏,卻緊鑼密鼓的進行著利益權衡與交換。
十日過去,街禁解除,舉國為太子服哀。
一月後,北周建國的帝王,暮年喪子,悲痛不勝,無心政務,傳位二皇子,自己榮升為太上皇。
二皇子推辭不肯繼位。老皇帝怒斥其不孝、群臣震恐紛紛上表請命。如是者三,終於,新帝即位。
新帝事無巨細日日都要請示於太上皇。太上皇怒,命信臣岑甫於朝堂督責新帝自理朝政。
因故,岑甫加封一品太傅。雖無實權,卻深得新帝尊崇。
在這天翻地覆的政治動蕩裏,小小探花郎的失蹤早就無人關注。隻悅然每日入睡時,便要摸索那玉墜子,默念,“不早點回來,我就真的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