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管事自跪在岑老太爺的腳邊上,告了罪,才小心的褪下岑老太爺腳上鞋襪,仔細驗看,方稍舒了眉頭道,“不妨事,隻些微錯了些勁,用藥酒好生揉一揉,略歇一天也就好了。”
悅然聞言心頭方鬆了口氣。
“我就說沒有事!”岑老太爺笑道,“偏你們大驚小怪的,倒嚇壞了悅姐兒!”
悅然忙送上一個笑來,“祖父沒事就好。”
立在一旁稍許有些尷尬的安哥兒飛快的看了悅然一眼,便立身出來,行禮道,“既然岑老太爺沒有大礙,晚輩也就放心了。不打擾老太爺靜養,這就告辭了。”
岑老太爺側過臉來細打量了安哥兒一番,臉上仍是帶著笑,隻眉頭微微挑了挑。一旁的高管事忙俯身小聲提點道,“馬安泰,馬公子。”
老爺子這才舒了眉梢,“今日多虧馬公子援手,老頭兒才免了大苦。看來馬公子不僅才華出眾,德行修養也是極好的——”
“不敢當岑老太爺誇獎。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晚輩,這、這就告辭了。”安哥兒紅著臉道。說著,便深揖一禮,撤步要走。
岑老太爺愣了愣,笑了兩聲,當他年少臉皮薄,不大受得誇,忙喚悅然去送一送。
出了院門,安哥兒依舊悶頭在前頭走,一點兒都沒有要與悅然說話的意思。“唉,你等等!”悅然開始本有些不好意思,見他這個樣子,倒有了些惱意,
想也沒想,便低聲叫住他。
安哥兒果然頓住了腳,卻隻是低頭瞧自己的腳麵,並不看她。
悅然便有了三分氣,順著安哥兒的目光一瞧,那石青色鞋麵上繡著一從蘭草,
恰是她的針線。索性緊兩步過去,抬腳就要往那鞋麵上去踩。
安哥兒先是一愣,電光火石間,便使出身法,躲開一尺地去,瞪著她,“你這是做什麼!才剛下了雨,泥水踩上去可洗不幹淨了!這、可是你做的!”
見他總算說話了,悅然心底本是一鬆,待聽出他這聲息帶了氣惱,卻又不自覺的又惱了起來。冷哼道,“你還知道是我做的呢,我當你忘幹淨了!”
安哥兒看了她一眼,又將眼瞼垂了下去,終是沒有說話。
就這幾日不見,悅然莫名的覺得安哥兒身上竟是多了層叫她一時也說不出的陌生和搖曳的沉穩來。
她有些看不懂他的心思了。
悅然捏著手帕,心裏一陣發緊,又一陣發慌。心底思量半天,強裝嚴肅道,“我也沒功夫與你鬧脾氣,有正經事與你商量哩。”
安哥兒稍凝了眉來看她,“什麼事?”
“呃——”悅然一時也尋不出什麼要緊事來,知道安哥兒手頭應當有些銀錢,便拿生意上的事情來搪塞。
“李霽晴的事你也清楚。她想賺銀子,我覺得她人不錯,也很能幹,便也想幫她一幫。我們打算在做筆大買賣,本錢覺得有些不夠,你、你能不能幫著湊一股?”
悅然有些急的說完,又想著安哥兒應試待選都是要花錢的,手頭縱然有錢,也是不能夠輕易挪動的。怕他為難,忙道,“其實也差得不多,你、你湊個三五百兩也就夠了——”
“好。”安哥兒應允。
“呃,那就多謝你了。你放心,這生意定然是穩賺不賠的。今年大概沒有分紅,等明年年底就能見著盈利分紅了。”
“好。”安哥兒依舊不怎麼看人,隻幹脆利落的應一個字。倒有些漠然疏遠的味道。
悅然愣了愣,便也不說話了。
秋日雨後的小徑上,黃葉細細零落,兩個人便這般靜默相對。
半晌,安哥兒抬起眼,定定的看過來,“我、我明日就要搬到書院學舍住了。顧師兄、何師兄他們都去,姨父也說京試不拘泥於書本,去書院與師兄們一起切磋進益更好。要用的東西,我已經拜托袁媽媽替我打理送出來了。”
他語調平緩,好似在說一件不相幹的小事一般。
悅然一時愣在那裏,口舌發僵,半晌才艱澀、低啞的解釋道,“那晚、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知曉!”安哥兒不等她說完,便打斷道,全沒有想聽的意思。“有好些事,都不是咱們看到、想到的那樣。”他稍許感歎一句,便提了聲音,“我知道路,你不必送了。冷風裏站久了,也不好,你回去吧。”說完,轉身徑直走了。
直到走出小徑,被粉牆遮了身影,也不曾回頭看過一眼。
悅然慢慢轉身回去,覺得背心有些發涼。果真,不能在冷風裏站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