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鏡忽然攬住我的腰,湊到我耳邊問我:“那幾日,天子習慣用哪隻手攬著你?”
我愣了一愣,不知道他此刻問這些做什麼。
“……右手吧。”
“嗯。”
沈鏡下虎背去,在狼藉的陣前撿起一把弓箭,搭上弓。我看不見他的神情,見著他那挺直的背,迎風飄揚的發,此刻才真正相信,我真的將他救出來了。
他的箭離弦,“嗖”地一聲射向軍隊方向。我遠遠見著那慌亂中的天子似乎一個踉蹌倒地,待周圍人將他扶起時,他的右臂上已然插著一支箭。
我跳下虎背去,急忙拉起沈鏡的手察看,這發箭一用力,白色的紗布上瞬間又滲滿了鮮血。我有些埋怨地看著他,有些生氣道:“明知道自己有傷,還逞強射什麼箭,你若真想報仇,我們追上去便是了,要是你的手廢了可怎麼辦……”
猝不及防地,嘴唇被他吻住,感受到他此刻有些霸道的繾綣柔情,讓我忘了我們還在人前。
良久,他才放開我唇,溫暖的手覆住我的側臉,額頭也輕抵著我,聲音聽起來溫暖又纏綿。
他說:“我要讓他知道,碰我的夫人,可是得付出代價的。”
那一瞬間,我耳朵仿佛失聰般,周遭喧囂皆已是再也聽不見,我的眼裏隻能看見他,看見那清晰入畫的眉眼,整個人仿佛置身在一個獨立荒蕪的虛空。
他說這句話,說得真好。
據說,在沈鏡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陸子雨麵上有些忐忑的尷尬。
天子此番負了傷,軍隊也元氣大傷,恐怕再也無暇攻打沈國。這一戰,被後人書寫成傳奇,百獸聚集,非災即禍,沈國也因此威震四方,在此後的二十年裏,天子再也沒有來攻打過沈國。
沈鏡身上傷勢頗重,將消息送回沈國後,我們打算留在危城十幾日,待他傷勢好了些再啟程回國。如此,我們便在司馬府住下了。
小白得了誇獎,整日喜氣洋洋地趴在花園中玩耍,偶爾還會召喚幾隻小老鼠出來同它胡鬧。
不過兩三日後,我在水榭邊看到了癡癡發呆的陸子雨。我想,他定是在抱憾沒能親手報仇。
“陸子雨,你還在……想著報仇的事嗎?”
聽得我的話,他從失神中回過神來,隨意整了整長衣,嘴角微翹,暖日微陽,他又回到了我最初見到的那個少年。
“不,我的仇我已經報了。”他微微一笑,“那把匕首,我在上麵淬了慢性的毒,一年後便會毒發身亡。隻不過,讓他這麼輕易地死掉,總覺得太便宜他了,畢竟他害我家破人亡。”
我同他一同坐下,問道:“那你方才在想些什麼,如此入神?”
陸子雨道:“我在想,我日後該做些什麼,該去哪裏。”
“那你想清楚了嗎?”我問。
他歎息著笑道:“天下那麼大,好像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呢。”
“怎麼會?在沒有問你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會同我們一道回去。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沈國去。我本來答應幫你報仇,但我沒有做到,因著形勢,我不能讓沈鏡背上弑君之罪。”
“你已經幫我報了仇了。再過一年,他便會死掉,眼下,我很自由,很開心。”他忽而一笑,挑挑眉,道:“如果你願意好吃好喝地供著我,我呢,倒是可以勉為其難的跟你們回去。”
“好,我呢,一定會給你吃最好的,就像給小白吃得那樣,天天大魚大肉的供著你。”
陸子雨看了看擁有好幾層肥膘的小白,嫌棄道:“不行,在沒有找到媳婦之前,我得好好保持身材。”
萬無良的傷藥很是奏效,沈鏡身上的上幾乎將近愈合,唯有手腕上那幾處仍是不見愈合。但離家甚久,我們對辰兒和小娃娃都十分想念,便決定提前幾天回去。
黃昏時,我同沈鏡一同去後院找小白回來吃飯。前兩個時辰剛下過雨,地麵上還是有些濕潤,小白在積水處撲騰撲騰著玩水,害我們一頓好找。
已是深秋,再過一個多月,就會下起雪來。我們回來的時候遇到了司馬瀲,我總覺得他這幾日臉色很是不好,感覺像是沒有睡好覺的樣子,但有些事情,我們不能插手,畢竟,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車馬啟程的時候,司馬瀲像我們來時一樣,站在門口,眼睛微垂,沈嫻將車簾慢慢放下,他的神情也一點點被遮蓋,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