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錯了,可那是因為他愛十二夫人,殺害夫人非他本意,他本是那樣愛著她,他去沈國出訪時,尋了最精巧的工匠為她打造了一支玉簪,天青色的簪身,綴著幾粒流光紅珠,想在見麵時送給她。當看到夫人同十二公子在園中賞菊時,簪子從他袖中跌落,砸在地板上,斷成兩段。”她語速漸緩,眸子慢慢悲傷漸藏,眸子一片清亮,宛如出家人,“我知道姑娘不會輕易答應我,我本也不奢求姑娘能顧念主仆情分,所以,我今日是帶著條件而來的。”話畢,她從脖子上取下一個水滴形狀的血色飾物,凝視著它緩緩道:“姑娘,你知道蠱娘嗎?”
“擇童女數名,藥浴一月,以蠱蟲噬之。期年,取其生者,以心血喂之,謂之蠱娘。”在棲雲殿的藏書閣,我曾有幸讀到過這段關於蠱娘的介紹。二十一世紀的我當然不會相信蠱蟲一類的存在,更別提蠱娘了,所以當時對這對話嗤之以鼻。
“你是說,你是……蠱娘?”我微微驚訝。
“蠱娘喂出的蠱蟲須十年才能養成,而這樣的蠱蟲能生死人肉白骨,雖然隻能救人一次,卻是多少王公貴族求而不得的寶物。因為蠱蟲易找,蠱娘卻萬中無一。姑娘是天女,卷入的紛爭勢必不可數,到時候遇上危險,蠱蟲還可救你一命。”
“以蠱蟲換他的公子之位,你覺得我會做這個買賣?”
“若是罷黜了他的爵位,追其原由,太後勢必會將罪過怪罪到姑娘頭上,況且姑娘曾答應過太後要助公子穩坐世子之位,如果姑娘在此時伸出援手,太後定會認為你在履行諾言,日後,也不會過於為難姑娘。如此買賣,姑娘一定會答應的。”
清月離開時,窗外雪已下得極大,她漸入黑夜,一步步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耳邊卻回響著我同她的最後對話。
“蠱蟲離身,蠱娘當如何?”
她眉目依舊清麗,聞言微微一笑,明媚如初見。
“不出三日,精力衰竭而死。”
我閉著眼,對著無邊黑夜,心中酸楚翻湧:清月啊清月,你這麼做,可值得?
參刑司,大牢。
牢裏縈繞著難聞的濕味,仿佛在廢棄的屠宰場中,角落裏堆著早已漚爛的皮肉。光線從天窗射下來,灰塵驚起,跳躍其間。那個人靠在陰影裏,光線從他的鼻尖掠過,恰好能看到他直視我的眼睛。
那一雙眼睛,淡淡瞥視著我,擱著涼意。
“這是你的簪子吧,世子殿下?”我取出綴著流光紅珠的天青色簪子,放到他牢內的草席上。
那雙眼睛沒任何溫度地掃過它一眼,便毫無停留地離開。
“怎麼,世子不記得它嗎?”我攏了攏垂落的鬢發,淺淺笑,“也許在你的記憶裏,你早就將它遺棄,卻有那麼一個人,將它小心拾起,仔細接好,保存至今。”
聞言,他終於有些動靜,伸出手去拿起簪子,看了看。許久,緩緩開口,聲音暗啞難辨:“……她呢?”
“蠱蟲離身,世子您說呢?”我笑了,“或許此時正在哪裏痛楚難忍也不一定。”
“哦,是嗎?”他聞言也淡淡笑,抬起的眼睛裏沒有半點情緒變化。
“你不好奇她同我說了什麼?”
他輕笑,笑容隱在黑暗裏,他的聲音卻如此薄涼:“我養著她,救主是她的使命,我從不關心過程如何,我隻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