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漸次亮起宮燈時,終於有消息傳來,世子雲絀被關入參刑司。打探的小宮女告訴我,謠言傳世子與十二公子夫人的死有關。
侍衛離開後,我立馬趕到了雲眠處,卻在他房門外吃了個閉門羹。他聲音幽幽轉轉,輕不可聞,就像夜風中忽明忽暗的的風燈。
他說:“你走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冬夜寂寂,長風入夜,他的影子孤單地映在窗上,清清弱弱,燭火微微搖曳,影子也顫顫巍巍,隨時要消失不見的模樣。窗外寒枝樹影,隔著一輪圓月,淨朗的天空不見半絲碎雲。簷下的風燈搖晃,地上的燈影也錯錯落落,落到台階上,映在窗前那個清弱的影子上。
這件事對他打擊未免太大。好不容易從悲傷中走出,又被一柄尖刀生生剜開傷疤,且下這個狠手的,是他的大哥,而從犯卻是我同無衣。深深的愧疚感從心底蔓延開來,化成一條刺鞭,狠狠抽打著我的心。
“雲眠,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的事情,你也不用如此難受。”
過了許久,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同我說話的時候,他卻開口了,語調沉緩。
“宮人都說,他喜歡段尚書的女兒。在我大婚那夜,一向得體的他喝得酩酊大醉,不知怎麼就紅了眼眶,宮人扶著他踉踉蹌蹌地回了宮。想必他就是從那夜開始對我恨之入骨的吧,他是世子,是嫡子,卻比不上一個殘廢的庶子。兮兒那麼愛笑,見過她的人總會一眼就喜歡上她。他們都說,他在宮宴上第一眼便喜歡上了那個在宴上起舞淺笑的姑娘,起身時還打翻了杯盞。可他怎麼忍心,怎麼忍心。”他聲音愈發低,聲不可聞,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他恨我,殺了我便是……”話未畢,他已止不住劇烈咳嗽起來,聲音重重,驚起冬夜寒鴉。
我心疼安慰道:“雲眠,別說了。”
宮人給我端來一碗顏色濃鬱的湯藥,擔憂道:“公子一動氣便咳嗽,須得日日喝藥。今天的藥他一口也沒喝,還請天女姑娘勸勸公子。”
我接過藥碗,在他門外道:“雲眠,先把藥喝了吧。事已至此,折磨自己也不是辦法。”
風過一陣,風燈搖晃。小徑上,有人踏著梨白月色而來,白色衣角拂落白露。他接過藥碗,疊指輕叩:“十二,你若這樣,如何能熬得到他伏罪那日?你莫忘了,他還沒認罪。”
過了許久,門應聲而開,麵色過於蒼白的雲眠坐在木椅上,衣裳單薄,一雙眼睛裏也不見半點神采。我急忙將手中暖爐放到他懷裏,又將一方狐裘給他披上。
他喝了藥,麵色也暖和了些,倚著床榻,緩緩道:“你們走吧,夜深露重,莫著了涼。”
我還想說些勸解的話,無衣拉住我的手,對我輕輕搖了搖頭。
我也知道此時多說無益,但心中又著實擔心,隻得囑咐了他些話,方才同無衣離開。
寒夜圓月,月光灼灼,四處澄澈如水,一覽無餘。無衣將風燈熄滅,牽著我的手在長長的宮道上走著,他的手溫暖有力,是這冬夜裏唯一的慰藉。他神色依舊從容,眉目間風華自染,容貌甚至比那月色還皎潔幾分。
“你害怕嗎,小螢?”他低著那雙深夜星空的眸子,輕聲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