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同我說話,眼睛卻未曾從雲無衣身上離開半步。
“雲哥哥,前幾日你答應過菱兒,要吹曲子給菱兒聽的,怎麼都不見雲哥哥來看我,害菱兒等得好著急,菱兒想見雲哥哥,故今日不請自來。”她咬著鮮豔欲滴的下唇,十分嬌羞。她身後的侍女急忙將功補過補充道:“確實如此,公主茶不思飯不想,都瘦了一圈呢。”
“但今日我在教小螢練劍,恐怕多有不便,不如改日吧。”
穎光公主聽到他話中的昵稱,差點把手中帕子給絞斷了,我生怕日後結下什麼梁子,急忙說道:“不礙事,不礙事,我覺得莞顏姑娘劍術一定也非凡,不如下午就讓莞顏姑娘代勞吧。不知莞顏姑娘意下如何?”我把詢問目光投向十步之外持劍而立的莞顏。
莞顏淡淡回道:“但聽公子安排。”
聽到此話的穎光公主笑逐顏開,眼中哀怨頓時煙消雲散,晃著雲無衣的手撒嬌道:“雲哥哥,就讓莞顏教一下嘛,你答應人家的曲子怎麼可以出爾反爾呢,再說了,莞顏的劍術也是師承你,在宮中也沒幾人能敵得過她,雲哥哥……”
雲無衣果真招架不住,捏捏她的鼻子,無奈笑道:“好啦好啦,那就讓莞顏教小螢好了。”
所幸正歡喜的穎光公主並沒有再次注意到他話語中的昵稱,不然日後有我好受的。
莞顏將我帶去一處樹蔭繁茂處,臨著一片寬廣湖麵。她的劍招雖與雲無衣大致相同,但更為淩厲,招招逼人。而她性情清冷,一個下午說的話還不到五十個字,我實在是悶得慌。
莞顏名字裏帶笑,她本人卻極少露出笑容,清冷的眉眼,清冷的神情,像寒冬怒放著的覆雪的梅,感覺她和墨長羽的性情十分相似。她隻是教我練劍,神情清冷,什麼別的話也不多說。
練完劍,我抽空去看了看小白,小白對它這個名字已經練就成了條件反射。幸好它還以為自己是一隻貓,被關在鐵籠裏覺得毫無違和感,此時它正在大快朵頤,吃的是上好的雞胸肉,不時地翻起眼睛看著我。我則一臉憋屈蹲在鐵籠旁邊看著它,自從上次吃完烤全羊,就沒怎麼吃過肉,真是令人憤怒,這是對待天女的禮儀嗎……
唉,小白胖了,我卻瘦了,這是怎樣的世界呀。
一看天色尚早,回棲雲殿也很無聊,便到處走走逛逛。不得不說皇宮確實很大,繞來繞去,各種景致令人眼花繚亂,越是往深處薔薇科的植物越是繁茂,繁密豔麗的花朵簇擁在枝頭,五顏六色,尤其是嫩黃色的花朵,占了大部分,似嬌俏的深閨佳人,在晚風中靜靜等候。夕陽西下的時候,我路過一個荒蕪的宮殿,藤蔓爬滿了它的圍牆,斑駁的宮牆像風燭殘年的老人,訴說著不為人知的傷。從門外往裏邊望去,怒放的黃色薔薇爬滿了院中的牆和琉璃瓦。殘陽餘暉,嬌花豔豔,明明是那樣熱烈的顏色,卻讓我感覺到了一種濃烈的哀傷。
腳下是殘冬留下的枯枝敗葉,耳邊是突起的颯颯晚風,風卷殘葉,風沙迷眼。
待風停時,眼前的景象和在門外看的略有不同,那個主殿後半截,是被大火燒過的痕跡,空餘幾根倒地的炭狀柱子,這一景狀,使得這空落落的宮殿更添蕭索。
看得仔細時,忽聽得左處有極力掩飾的咳嗽聲。扭頭一看,發現繁花最盛的那一處宮牆下有個坐著木輪椅的少年,正呆呆看著那牆上的花,他的身子單薄如紙,羸弱得能被風吹走,就像那一叢花中最弱不禁風的一朵,讓人心生憐愛。
我走過去,笑著提醒道:“花雖好看,但這晚風甚涼,公子下次還是備張薄毯的好,免得受了涼,若是病了,這花豈不是得孤芳自賞?”
他聞言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麵色蒼白,稍顯稚嫩的清秀麵容,大約十七八歲的模樣,眼睛裏也沒什麼神采。他淺淺笑,不時地咳嗽,好久才緩過氣來,氣力不足地回道:“多謝姑娘提醒了,我這副病怏怏的身子原就不指望它能好起來,我若是大病一場,就此撒手,也好過在這裏苟活著……”,話未畢,又用帕子掩嘴劇烈咳嗽起來。
他心裏定是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才會說出這番話來。
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我決定開導開導他。越過他,手指撫摸著一朵殘花,說道:“公子你看,這朵花雖然殘了,但它仍開得這麼嬌豔,若不仔細觀察,很難發覺它是朵殘花。所以說,即使是朵殘花也可以開得燦爛,更何況是人呢?”
他聞言微愣,看著那朵殘花,久久,眼中有淚,伸出手輕輕撫摸那朵花,聲音又緩又低,猶自對花低語:“兮兒,我知道了。”
晚風涼涼,他的聲線也極涼。
這幾日練劍,穎光公主幾乎天天都來,自帶著些小茶點,在樹下一坐就是一整天。當然,她自然是來看雲無衣的。在莞顏沒告知我之前,我心裏對這對情比金堅的兄妹著實佩服,然而,莞顏告訴我,穎光公主並非雲無衣的親妹妹。她原是戰功赫赫的武將軍的女兒,武將軍在都野殉國之後,太後憐其年幼,且父母雙逝,便接進宮中撫養,並賜公主封號。依我這幾日的觀察,這穎光公主鐵定喜歡雲無衣。故雲無衣教我劍法時,我都盡量避開與他有肢體接觸,免得打翻了樹下那位的醋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