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邊境人煙稀少,叢林遍野,群山環抱。沐堯和明凱隔著篝火,各自靠著一個楓樹。一陣風吹過,楓葉緩緩落下,葉想跟著風走,無奈在篝火上方慢了節奏,滑落至熊熊烈火中。
明凱一直閉著眼睛,不知是睡是醒。沐堯隻覺得胸口發悶,倔強站起來,不知朝著什麼方向走去。天公卻不作美,一道閃電刺破蒼穹,猛然間下起了瓢潑大雨,雨點狠狠地打著沐堯,打在她散落的頭發上,打在她麵無表情的臉上。
上官明凱在她身後跟著,他想如果這個女子死在此處,或許自家主子便沒了牽絆。他動了動手中的長劍,眼前卻出現十一年前主子因失去母妃高燒三日的痛苦場景,終是不忍主子再經曆徹骨之痛。也許冥冥之中這又是主子的一劫,人,終究是戰勝不了命的。他將出鞘的劍收了回去,主子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主子,他這個野種將命葬豬籠。隻因主子說“放了他,本皇子喜歡他”,他便從六歲起一直跟著主子。主子要他護送她回國,他就要保她平安。
上官明凱收回思緒,看著那單薄的身子在雨中搖搖晃晃,快步走了上去。他把披風解下為沐堯裹上,卻無一絲憐香惜玉之感。沐堯停住腳步,扭過頭看向他,他隻是狠狠地盯著沐堯,四目相對卻誰都不說話。雨水順著她耳際的碎發飄落下來,傾國傾城的臉更加楚楚可憐。上官明凱的心似乎被撥弄了一下,猶豫片刻,終是轉過身,不想再看下去。他的任務隻是送她回國,過得好不好,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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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北唐國,上官明凱為了掩人耳目換成了馬車。沐堯坐在馬車裏,上官明凱坐在外麵,一路上隻有車攆聲和馬蹄聲。
“到城門了。”上官明凱的聲音略帶沙啞,不知是長途奔波所致,還是因為長久沒有說話。
沐堯隻覺得眩暈,想著可能是淋雨著了涼,又沒有好好休息。可是她不肯讓上官明凱停下來,因為就算她要求了,上官明凱也不會為了她耽誤了行程。此時她聽見上官明凱說到城門了,她幹涸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而後笑卻僵在了那裏。她仿佛聽見了一年前那鎧甲的聲音在此經過……
——“公主,公主,您快看啊,那就是納蘭將軍!”丫鬟若依手舞足蹈地指著遠方那個看不清容顏的人。納蘭景泰,這個亦神亦魔的人,這個讓敵人聞之喪膽的嗜血魔頭,這個萬人敬仰的曠世英雄,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鎮國將軍。
從城門外到城門內鋪上了長長的繡金紅毯。百姓們興奮地在道路兩旁推搡,有人蹦起來探著腦袋,想要把擋著的禦林軍推開。而街旁的樓閣上的人也擠著往前看,時不時有人灑下花瓣,手帕。
忽然,萬籟俱寂。人們驚得張著嘴看著遠方如黑潮般湧來的戰士,整齊的鎧甲顫動聲響徹天際。納蘭景泰首當其衝坐在披甲的馬背上。身邊一名鐵騎舉著戰旗,在風中飄揚。納蘭景泰出身貧民,十二歲從軍,從無名小卒奮戰到手握百萬重兵的將軍。不知北疆賊寇的鮮血洗刷過多少次他的盔甲。一陣寒氣襲來,沐堯直覺渾身打了個冷顫。頓時人們驚醒,歡呼聲再此響起,百姓像瘋了一樣拚盡全力往前衝。
進城後,他婉言拒絕了所有賞賜,隻有一個要求,就是請北唐帝賜婚,將沐堯公主下嫁於他——
這城門喚醒了記憶中的那一瞬,沐堯無力的靠在馬車裏,無奈地搖搖頭,那個說“此生,隻娶你一人”的納蘭景泰終於要兌現承諾了,隻是這次沒有給她選擇的餘地。
——記得那年沐堯才十歲,納蘭景泰十五歲。聽說北唐帝要到野人族所居處狩獵,沐堯喜出望外的跟著,自己本是野人,那裏有自己的根。
“沐堯,你給朕下來!”沐堯趴在樹上,撅著嘴,看著樹下怒發衝冠的北唐帝。
“我不,我就不!”沐堯的手臂摟得樹幹更緊了。
“你看你,哪有女孩的樣子。再不下來,父皇就要懲罰你了!”沐堯撇撇小嘴,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見猶憐。北唐帝無奈地妥協道,“你要怎樣才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