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原來的阿娘又回來了，她會趕著阿耶罵，對小九兒挑挑撿撿，有時還對著胡姬拿出婆婆的架勢。可是大家過得更舒服了，這就是家的樣子吧。
天氣轉暖後，小九兒硬是給自己爭取來一些活計，她可以洗碗，洗衣服，還能擇菜，雖然看不見，她的一雙手很靈活兒，而且院子走熟悉了，她就像能看得見一樣，慢慢的，大家都不再覺得她是從宮中出來失明的小九兒，而是原來那個笨笨的，不大會幹活兒，但是很勤勞的小九兒。
小九兒再想不到，她能在失明後活成原來的樣子。
這天有些悶熱，店裏人不多，阿耶帶著二哥阿娘去西市，胡姬在屋裏睡覺。昨天念奴又過來了，她是每個月都會來看小九兒，帶的東西應有盡有，不像念奴自己準備的，倒像是皇上的手筆，隻是誰也不點破。
念奴臨走時說小九兒上次給她編的草席用著舒服，讓她再編一個，還特地囑咐要大一些的，小九兒猜著是皇上想要，也不多問。小九兒讓阿娘把竹台放在天井的樹下，她坐在上麵編草席。柔韌的草在手指間翻飛，小九兒忍不住輕輕哼起歌來。
我心似明月，
皎皎照君心。
君行千裏路，
我如影隨形……
門口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歌聲，應該是有人進來了，不像阿耶他們，沒有推車的聲音，也不熱鬧。
小九兒停下手裏的活計，側耳聽了一會兒，門口已經安靜下來，可剛明明聽到門的開合。她突然非常不安，從竹台上站起身，回身去摸拐杖，手裏卻摸了一個空。小九兒對院子已經很熟悉了，她慢慢從竹台下來，向門口的方向摸索前行。
腳下被絆到時，她的身體向前一傾，毫無防備地摔了出去。地上還有前日下雨時留下的水窪，小九兒的衣裙被泥水打濕了，她狼狽地伸手想爬起來，卻按到了一隻腳，這是一隻男人的腳，穿著靴子。
小九兒的心裏一陣狂跳，不是阿耶，阿耶穿的是阿娘親手納的千層底，粗糙厚重。也不是二哥，二哥的靴子是胡姬親手置辦的，花裏胡哨，鑲金帶銀。這雙靴子的質底很好，做工精致，低調奢華，小九兒知道，有一個人喜歡這種靴子，他來了。
一隻手拉住小九兒，用力向起一帶，她連泥帶水都撲到了他的懷裏。
“這麼久不見，還是毛毛糙糙的，就沒一點長進！”他終於開口了，語氣還是那個語氣，滿是嫌棄，聲音卻帶著哽咽。
小九兒的淚水湧上來，她突然發現，眼前出現一片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