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曦來到乾清宮時，看六宮都太監吳起守在門外，便頷首道：“煩公公為本宮通報一聲。”吳起是伺候了兩朝的人，也算看著她和玄燁長大，因此即使是泰曦，對他也素來有禮。
吳起看見是她，心中莫名安定了些，他垂目說：“皇上一人獨自在內殿，娘娘進去便是。”泰曦點頭便往裏去了。
吳起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記起順治駕崩前的那個夜晚，自己奉命接她去乾清宮裏，雪地裏女孩忐忑而傷心的神色。七年過去了，她已經是一位皇後。
乾清宮明亮的燭光裏，玄燁正獨自擺弄著一盤棋局。
他是知道泰曦沒有跟著福全他們走的，因此此時看到泰曦也並未多有驚訝，隻是眼裏的波瀾到底泄露了他的思緒。她站在這空蕩的大殿裏，仿佛一道光。玄燁這樣想著。
“既然來了，陪朕下盤棋吧。”
泰曦依言坐了，兩人對弈，她慣是執白的，這次依舊如此。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白子已被圍困的窮途末路。“每次都是這樣，臣妾根本不是皇上的對手。”泰曦皺著眉，有些氣惱。她一手爛棋，別說玄燁，連柔嘉有時都能贏了她去。
玄燁看她的樣子，臉上露出幾分笑意：“皇後善琴善書，天下皆知。若再是棋道無雙，朕可真是要自慚形穢了。”
泰曦從來是不服輸的性子，此時依舊執子思索著。玄燁心下難得如此輕鬆，笑著繼續與她對弈。燭光之下，芊芊素手印著玉石般的棋子，看得玄燁神思一動。他突然後悔，他留給這片江山的時間很多，留給他們彼此的時間，卻太少了。
一局終了，泰曦到底是無力回天。玄燁理著棋盤上的殘子道：“棋下完了，你該回去了。”
泰曦卻搖了搖頭：“我不走。”
“胡鬧。”玄燁叱道：“就算你不願意出城，起碼應該呆在索府，呆在安全些的地方。”
“皇上，您誤會了。我不是說我明日要呆在武英殿裏。我會在坤寧宮，那裏，才是一個皇後該在的地方。”
她的聲音清冷如珠玉，玄燁聽著卻恍然覺得一股暖流流過心裏。他是了解泰曦的，因為了解，才更覺得可貴。
“皇上，我也想像那些癡情的女孩兒那樣說我會陪您同生共死，可我，卻偏偏說不出那樣的話。如果，我是說如果，明天真的有什麼不幸，我也會想辦法活下去，然後，回來，為您報仇。”她神色之中那些堅硬如鐵的風雲之色讓玄燁也為之一震。
“其實，臣妾在三月之前便停了後宮諸人的避子藥。本來想著，若他們中有人能為萬歲誕下一男半女，臣妾……會教養他們長大，看他們繼承萬歲的偉業。臣妾，也好有個念想。可不知為何，萬歲……偏偏極少踏足後宮。”
其實，皇家並不如世家大族一般，容不得庶長子的出生，畢竟大多妃嬪亦出生名門，並不會玷汙皇家的血統。可太皇太後與皇帝為了表示對正宮的重視，是有旨意在泰曦大婚前，賜侍寢的嬪妃避子藥的。
玄燁看著她，從來幽深如海的眼裏浮現出溫柔的神色，他的呢喃近乎歎息：“泰曦…..你真的不懂麼？”
泰曦從沒有看到過他這樣的神色，心中一時酸甜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