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閑鎮裏,商枕涵正和雲羽笙下棋下到興頭,綠兒在一旁慢慢繡著花。
兩人都牟足了勁,兩雙眼在棋盤上來回掃著,腦中閃過百十種棋譜,推算演練,千軍萬馬馳騁而過,馬蹄揚起漫天風沙。
綠兒悠悠繡花,不時抬頭看看沉思的兩人,心裏默默計量著她們要下到何時。
冬雪仍未消融,一支梅開得正鮮,素白花瓣與雪相融相依,幽幽冷梅香落在雪裏。樹下兩人均是墨發白衣,雲羽笙的綴了暗紋,雍容低調,而商枕涵則是一襲純白,隻簡單在領口處用墨汁點了三兩朵白梅。
梅墜香弱,閑敲棋子。
商枕涵正苦想著,突然展了笑顏,她手中的黑棋正要落下,一名侍衛急匆匆進來,在商枕涵耳邊悄悄說了什麼,商枕涵手一頓,她歉意的向雲羽笙笑笑,“奚風不知喊我做些什麼,真是擾興。”
“這局棋沒完,別給我攪和了,”她起身,不滿的叮囑,裹了披風,和侍衛一起出去了。
雲羽笙攤手,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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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了。”商枕涵腳剛踏進屋,奚風就迫不及待開口道。
“是麼,真會挑時候,”商枕涵對於這種被動局麵很不滿,本身又對挽風樓沒什麼好感,忍不住抱怨幾句,“他們給出了什麼條件?”
“我們需要親自過去一趟,”奚風道,“挽風樓做了牽線人,他邀我們見一位西涼皇子。”
兩人在房中細細談著,商枕涵表情頗為嚴肅,藏在袖下的手緊握了又鬆開。
“此事真是大為麻煩,”她緊緊皺眉,“誰知道會不會是一個局?若是被人抓住點什麼,一紙奏疏便可把我們都拉下馬。更不知道陛下的心思究竟如何,但是不論怎樣,這件事終究不能擺到台麵上。”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那位所謂的皇子究竟又揣著什麼樣的心思,敢鋌而走險走這一步。”
“不過,就算是局也要去應一場啊,”商枕涵苦澀一笑,隨意將長發向後一撥,“否則就隻能原地打轉了。”
“你還是別去了,”奚風急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現在祈安城那邊根本不知道你在這,若是出了事,總不至於連累你。”
“這本來就是我和三皇子的事情,費你籌謀,我想,還是早些離開吧。”奚風沉沉吐出這句話,心頭卻像有一塊石頭重重壓下來,沉重又無處發泄。
“你在說些什麼?”商枕涵臉暗下來,她冷眼盯著奚風,緩緩開口,“奚風我告訴你,我商枕涵要做的事情沒人可以阻止,我願意插手,你怎麼跟個姑娘家似的婆婆媽媽。”
“若你要是以為我害怕被拖累,那我真是枉和你認識這麼多年了。”她氣得猛推開門,大步快速的走出去。
屋內的奚風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看著門外的商枕涵氣衝衝離開,心頭不知什麼滋味,他其實並不想她離開,卻又不願讓她跟著擔心,腦海中一時盡是後悔,未經思考便放了狠話。他猶豫著要不要追上去,向前邁了幾步,還是遲疑著停下,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若你就此離開,也好。
他這樣想著,全然未曾注意到,屋外緊貼在窗下的雲羽笙。她嘴角上揚,麵容沉靜,眼中卻盡是狠厲之色。
——
商枕涵不知道自己是憤怒還是難過,她憋著一口怒氣走到了街上,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鼻子一酸。
你並不信任我,不相信我可以是和你並肩走到最後的那個人。
她恍惚間想起小時候看奚風練武練得沒日沒夜,她看著擔心,勸了也不聽。後來他一身傷回來,才知道又是和宮裏的其他陪讀們打架了,他們仗著奚家失勢,從奚風進宮的那一刻起就變著法欺負他。
那時商枕涵心裏心疼的要命,麵上卻隻氣得跳腳,她一邊給奚風上藥,一邊怒罵那些人,罵完了又訓奚風,嘴一刻不閑。而奚風隻冷冷說了一句,“我把他們都打趴下了。”然後便閉了嘴,乖乖的準備繼續接受商枕涵的責備。
商枕涵卻愣住,不再言語。她輕柔的給奚風抹藥,眼中即將掉下的淚生生收了回去。
那一晚漫天都是星星,兩隻小小人兒坐在台階上抱著膝抬頭看。風一吹起滿院都是淡淡的梨花香,帶著迷人的微醉,低低的呢喃著。他們各自想著心事,卻又並排坐在一起,共享這一刻的寧靜。
商枕涵偷偷瞄一眼奚風,發現他也在看她。
這是不用說明的約定,是最初盛開在心上的一朵花,我們知道彼此會相互扶持,直到我們能想到的最遠的地方。
第二天商枕涵滿臉開心的跑進來,站在奚風麵前,突然從背後拿出一雙短劍。因為拿不大穩的緣故,短劍在手中搖晃幾下,差點削到身上。奚風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劍柄,奪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