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出茯苓霜(1 / 3)

話說襲人因問平兒:“何事這等忙亂?”平兒笑道:“都是世人想不到的,說來也好笑,等過幾日告訴你。如今沒頭緒呢,且也不得閑兒。”一語未了,隻見李紈的丫鬟來了,說:“平姐姐可在這裏?奶奶等你,你怎麼不去了?”平兒忙轉身出來,口內笑說:“來了來了。”襲人等笑道:“他奶奶病了,他又成了‘香餑餑’了,都搶不到手。”平兒去了不提。這裏寶玉便叫春燕:“你跟了你媽去,到寶姑娘房裏,把鶯兒安伏安伏,也不可白得罪了他。”春燕一麵答應了,和他媽出去。寶玉又隔窗說道:“不可當著寶姑娘說,看叫鶯兒倒受了教導。”

娘兒兩個應了出來,一麵走著,一麵說閑話兒。春燕因向他娘道:“我素日勸你老人家,再不信。何苦鬧出沒趣來才罷。”他娘笑道:“小蹄子,你走罷!俗語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如今知道了,你又該來支問著我了。”春燕笑道:“媽,你若好生安分守己,在這屋裏長久了,自有許多好處。我且告訴你句話:寶玉常說,這屋裏的人,無論家裏外頭的,一應我們這些人,他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與本人父母自便呢。你隻說這一件可好不好?”他娘聽說,喜的忙問:“這話果真?”春燕道:“誰可撤謊做什麼?”婆子聽了,便念佛不絕。

當下來至蘅蕪院中,正值寶釵、黛玉、薛姨媽等吃飯。鶯兒自去沏茶。春燕便和他媽一徑到鶯兒前,陪笑說:“方才言語冒撞,姑娘莫嗔莫怪,特來陪罪。”鶯兒也笑了,讓他坐,又倒茶,他娘兒兩個說有事,便作辭回來。忽見蕊官趕出,叫:“媽媽,姐姐略站一站。”一麵走上,遞了一個紙包兒給他們,說是薔薇硝,帶給芳官去擦臉。春燕笑道:“你們也太小氣了,還怕那裏沒這個給他?巴巴兒的又弄一包給他去。”蕊官道:“他是他的,我送的是我送的,姐姐千萬帶回去罷。”春燕隻得接了。娘兒兩個回來,正值賈環、賈琮二人來問候寶玉,也才進去。春燕便向他娘說:“隻我進去罷,你老人家不用去。”他娘聽了,自此百依百隨的,不敢倔強了。

春燕進來,寶玉知道回複了,便先點頭。春燕知意,也不再說一語,略站了一站,便轉身出來,使眼色給芳官。芳官出來,春燕方悄悄的說給他蕊官之事,並給了他硝,寶玉並無和琮環可談之語,因笑問芳官:“手裏是什麼?”芳官便忙遞給寶玉瞧,又說:“是擦春癬的薔薇硝。”寶玉笑道:“難為他想的到。”賈環聽了,便伸著頭瞧了一瞧,又聞得一股清香,便彎腰向靴筒內掏出一張紙來,托著笑道:“好哥哥,給我一半兒。”寶玉隻得要給他。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贈,不肯給別人,連忙攔住,笑說道:“別動這個,我另拿些來。”寶玉會意,忙笑道:“且包上拿去。”

芳官接了這個,自去收好,便從奩中去尋自己常使的。啟奩看時,盒內已空,心中疑惑:“早起還剩了些,如何就沒了?”因問人時,都說不知。麝月便說:“這會子且忙著問這個,不過是這屋裏人一時短了使了。你不管拿些什麼給他們,那裏看的出來?快打發他們去了,咱們好吃飯。”芳官聽說,便將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來。賈環見了,喜的就伸手來接,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擲。賈環見了,也隻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懷內,方作辭而去。

原來賈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賈環連日也便裝病逃學。如今得了硝,興興頭頭來找彩雲。正值彩雲和趙姨娘閑談,賈環笑嘻嘻向彩雲道:“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擦臉。你常說薔薇硝擦癬比外頭買的銀硝強,你看看是這個不是?”彩雲打開一看,“嗤”的一笑,說道:“你是和誰要來的?”賈環便將方才之事說了一遍。彩雲笑道:“這是他們哄你這鄉老兒呢。這不是硝,這是茉莉粉。”賈環看了一看,果見比先的帶些紅色,聞聞也是噴香,因笑道:“這是好的,硝粉一樣,留著擦罷,橫豎比外頭買的高就好。”彩雲隻得收了。趙姨娘便說:“有好的給你?誰叫你要去了,怎麼怨他們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臉摔給他去。趁著這會子,撞喪的撞喪去了,挺床的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別心淨,也算是報報仇。莫不成兩個月之後,還找出這個碴兒來問你不成?就問你,你也有話說。寶玉是哥哥,不敢衝撞他罷了,難道他屋裏的貓兒狗兒也不敢去問問?”賈環聽了,便低了頭。彩雲忙說:“這又是何苦來。不管怎麼,忍耐些罷了。”趙姨娘道:“你也別管,橫豎與你無幹。趁著抓住了理,罵那些浪娼婦們一頓,也是好的。”又指賈環道:“呸!你這下流沒剛性的,也隻好受這些毛丫頭的氣!平白我說你一句兒,或無心中錯拿了一件東西給你,你倒會扭頭暴筋、瞪著眼摔我;這會子被那起毛崽子耍弄,倒就罷了。你明日還想這些家裏人怕你呢。你沒有什麼本事,我也替你恨!”賈環聽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隻摔手說道:“你這麼會說,你又不敢去!支使了我去鬧,他們倘或往學裏告去,我捱了打,你敢自不疼。遭遭兒調唆我去,鬧出事來,我捱了打罵,你一般也低了頭。這會子又調唆我和毛丫頭們去鬧。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服你。”一句話戳了他娘的心,便嚷道:“我腸子裏爬出來的,我再怕了,這屋裏越發有話頭兒了!”一麵說,一麵拿了那包兒,便飛也似往園中去了。彩雲死勸不住,隻得躲入別房。賈環便也躲出儀門,自去玩耍。

趙姨娘直進園子,正是一頭火,頂頭遇見藕官的幹娘夏婆子走來,瞧見趙姨娘氣的眼紅麵青的走來,因問:“姨奶奶,那裏去?”趙姨娘拍著手道:“你瞧瞧!這屋裏連三日兩日進來唱戲的小粉頭們都三般兩樣,掂人的分量,放小菜兒了!要是別的人我還不惱,要叫這些小娼婦捉弄了,還成了什麼了?”夏婆子聽了,正中己懷,忙問:“因什麼事?”趙姨娘遂將以粉作硝、輕侮賈環之事說了一回。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這算什麼事。連昨日這個地方,他們私自燒紙錢,寶玉還攔在頭裏。人家還沒拿進個什麼兒來,就說使不得,不幹不淨的東西忌諱。這燒紙倒不忌諱?你想一想:這屋裏除了太太,誰還大似你?你自己掌不起!但凡掌的起來,誰還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趁這幾個小粉頭兒都不是正經貨,就得罪他們,也有限的。快把這兩件事抓著理,紮個筏子,我幫著你作證見。你老人家把威風也抖一抖,以後也好爭別的。就是奶奶、姑娘們,也不好為那起小粉頭子說你老人家的不是。”趙姨娘聽了這話,越發有理,便說:“燒紙的事我不知道,你細細告訴我。”夏婆子便將前事一一的說了。又說:“你隻管說去,倘或鬧起來,還有我們幫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