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一時沒言語,伍寶又說,這是大事,想想再給話。收不好莊稼一季子,娶不好女人一輩子……
地虎遲疑一會說,師傅,昨晚我聽到了馬叫,咱村有養馬的嗎?
伍寶一驚,說沒有。我好像也聽到了。這事有點怪。
這時三龍回來了。除了油條,還買了三瓶啤酒。
伍寶拍了地虎一下。地虎接過啤酒,用牙啃開了瓶蓋,遞給伍寶一瓶,啤酒花溢了出來,伍寶馬上吸掉啤酒花,又喝了一口,才拿油條吃。見他吃得不緊不慢,沒滋沒味的樣子,三龍問,是不是不好吃?伍寶說,有酒就夠了。飯後,伍寶要他們試點自己。三龍的手先來了,卡在他的脖子上,穴位不太準。地虎再來,穴位找到了。他說三龍,你沒找準穴位,也不奇怪,像我這種人,胖得頭和肩長在一處,不顯脖子,你得用手細摸,不能光憑眼看。他又讓三龍試點地虎,三龍一把就找到地點。再讓他試點自己,依舊摸好一會兒沒找到穴位。他覺得三龍的手有點抖,便說這可不中,點暈最忌手抖,就是頭上頂著槍,屁股上著了火,也要集中精力,心不慌手不抖,一下完成。三龍有點沮喪,他說你就先點瘦人,點得多了,自會收拾胖人,熟能生巧。口頭上這麼說,心裏卻禁不住感歎,人的悟性真是有差別啊,像三龍,經常在店裏看我點別人,咋就光能點瘦脖子,而找不到胖脖子的穴道呢?
頭上給泥蛋砸了一下,仰頭看看,樹葉靜立著。剛低頭,又給砸了一下。伍寶朝周圍一瞅,發現坑邊幾個孩子正玩泥巴蛋。他們手握小樹條一端,將泥巴蛋沾在樹條另一端,正往這兒甩呢。三龍地虎也感到了這一點,三龍問,要不要趕走這些狗日的?伍寶擺擺手,說你們好好練習,我過去瞧瞧。
他跟孩子們玩到了一處,才知是星期天。黑皮的兒子當然也在。伍寶說我教你們做凹塢吧,那玩藝摔得響,比甩泥蛋好玩。黑皮兒子說好,其他孩子也都扔掉樹條,到坑邊挖黃泥上來。
伍寶先給黑皮兒子做了個六眼凹塢,黑皮兒子舉過頭頂,猛地一摔,六個眼全炸響了。他又給其他孩子做,黑皮兒子說,不能超過他的。伍寶就做成五眼的,四眼的,還有獨眼的。當然眼越少,凹塢越好做。孩子們也會做,隻不過捏成的眼少。大家高高興興。伍寶也給自己做了一個,五眼的。自己舉起來朝下摔時,還喊了一句"天地君親師",全炸響了。他蹲下來,吸起了煙。孩子們紛紛學他,摔凹塢時也喊,喊的是"一二三四五",比賽了起來。
伍寶的一支煙沒吸完,有人喊他,聲音蒼老,乍一聽,以為是老娘,起身一看是豐收的娘,睜著獨眼,招手要他過去。
伍寶笑著問啥事。獨眼老太扯他到僻靜處,說我找你半天了,家裏沒人,店裏也沒人,還以為給山貓拉吃了。伍寶說大娘,我一肚子酒精,山貓不敢吃,它怕醉呀。老太太也樂起來,說俺豐收要有你恁會說,也不打寡漢條了。伍寶說我不照樣寡漢條一個,你不會是給我說媒的吧?老太太說不是給你說媒,是想求你給俺豐收說媒哩。
老太太要他把小梅說給豐收,還說小梅如今破了身,名聲不好,傳老遠。豐收跟黑皮幾人處得不賴,小梅嫁了他,以後塢坡鎮就沒人敢欺負她了。豐收年齡大點,可結結實實的,總比劉春庚的傻瘸兒子強吧。豐收又能掙錢又能幹活又知道心疼人……
伍寶臉盤笑著,右手的五根指頭直直地豎起來,有一種彈力,將指頭上的泥巴彈落下來。麵對豐收娘絲瓜般可憐的老臉,他想,這張臉要真是一個絲瓜多好,他會毫不猶豫出手過去,將那隻爍爍閃光的獨眼點滅。
撇下她,伍寶翻坑來到三龍屋後的樹林,覺得右手灼灼發燙,朝麵前一株細樹猛地一點,那樹叭地斷為兩截。
臨近中午,村子裏熱鬧起來。籮鬥王背著五隻閃閃發光的新籮鬥,拄著雙拐,有意似的,由村西四板橋下來,順著村街走往村東。二目放光,直視前方,見誰都不言語。
黑皮正領鄉工商所的兩個人,沿街收門店費。工商所的兩人覺得稀罕,問這老頭幹啥的。黑皮說,這家夥神經蛋。王家爭分明聽清了,卻沒有說話。擱以往,他會躲開黑皮這夥人的,可今天,他迎麵而上,衝向人群。這群人紛紛捂了鼻子,閃在一邊,任王家爭的籮鬥刮著耳朵過去,還響著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