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開陽篇 (1)(2 / 3)

冬瓜插了剃刀,也不知伍寶啥時插的。地虎猶豫一下,拔下刀子,在朦朧中嚓嚓刮起來。

伍寶沒在他旁邊,而是到水籠頭那裏,將盆子撥弄得叮當一下。嘩嘩放了水,自己洗起了頭。他洗頭的聲音傳到了地虎的耳朵裏,地虎覺出了他洗頭的慢條斯理,從容不迫。地虎不敢多想,集中精神,刮手中的冬瓜。心裏還慶幸,這些年城裏人喜歡剃光頭的多起來,幫自己煉了刮冬瓜的功夫。他微閉雙眼,左手扶瓜,右手下刀,還真的找到了為人剃光頭的感覺來。

刮到一半時,燈刷地亮了。伍寶手托毛巾,在濕頭上緩緩擦拭著,欺身過來打量他的冬瓜。看了幾眼,捏了一片瓜皮,對著燈光映了映,歎了一聲:"基本功呀,基本功。"

地虎覺得他的目光鉸斷了那瓜皮,也鉸得自己心痛。燈光明亮,哪裏掩飾自己的刀技?他大氣都不敢出了,隻等師傅訓斥。

伍寶不再說話,伸手拉滅了燈。屋子裏瞬間黑暗又寂靜,隻剩下嚓嚓的剃頭聲四下遊弋。地虎覺得那聲音比外麵的雷聲更刺耳。

燈又亮了。伍寶的光頭在燈下爍爍閃光。他拍了拍頭,扭扭脖子,說你倆檢查檢查,看看有沒殘毛和血布鱗。

三龍地虎誰都沒動,他們都曉得這光頭刮得完美無缺。當初地虎剛來學藝時,曾有人問伍寶自己刮冬瓜皮怎麼樣,伍寶知道那人刮厭了,又沒學到其他本領,心裏不服。他就曾經當著不少人的麵,閉了眼,給自己刮了光頭,讓人檢查有沒有殘毛和血布鱗,不由人不服啊。地虎不敢多看自己剛刮的冬瓜。他想如果換了自己,別說在黑暗中,就是麵前有麵鏡子,自己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留殘毛,不劃血布鱗。他說,師傅,我知錯了,我隻知掙錢,荒了手藝。師傅放心,以後我還會刮冬瓜的,好好補課。現在城裏人喜歡剃光頭和板寸平頭,店裏又吵吵嚷嚷的,我隻想剃完了事,沒想過手藝呀。伍寶說,也不怪你,形勢攆的,不然,我哪會至今不傳點暈這招兒。

三龍說,你幹脆到地虎那裏去,憑這手藝,還不數票子?

伍寶說,天朗了,教你們點暈。

天果真朗了。一陣風吹盡了烏雲,連雷聲一起吹去了。外麵很快明亮起來。有點叫人不相信,站在光巴巴的村街上,瞅瞅刺目的太陽,發現它還沒過頭頂呢。

風停得無了蹤影,樹梢連動都不動。百姓們又出來,本來想著淋一場透雨,給窪地解解渴,誰想老天爺作了半天精,又呼隆又吐泡的,結果,作弄起老百姓來,讓老百姓貓咬尿脬,空歡喜了一場。街道上自然有了些罵罵咧咧。

劉春庚磚場的工人,這會兒比誰都罵得高。剛才那陣,他們可慌壞了,挪磚坯,垛磚坯,又扯雨布搭蓋,好容易忙完,躺進棚子裏剛剛放平了身子,有的打個盹,有的剛吸半支煙,天就放了晴,熾明熾明的光線斜射進了棚子來。那邊開機器的人已經搖響了機器,得幹活了。這邊人的懶性剛剛露出來,哈欠連連的。迷迷糊糊,會出事故的。自然有人想起了點暈。

一下子來了五六個,將伍寶的屋子擠得到處溢著汗臭味。伍寶笑笑朝三龍地虎打了個響指,說真是天意,今兒點暈的多,你倆好好見習一番。

剛把第三個點暈,第四個還沒坐上圈椅,劉春庚呼哧呼哧進來了。抹一把紅光滿麵的臉,摘下太陽帽扇了扇,說一聲,兄弟們都來這了,我找半天了。他開始散煙,也給三龍地虎各一支。他叫這幫人快回去,趁天好,出磚坯,上窯,外麵都等著用磚呢。這幫人不想回去,點過暈的人出了門,在門外吸煙。沒點的人有意似的,傻張著大嘴打哈欠,早飯吃的大蔥大蒜氣味全出來了,屋裏空氣一下子稠得發粘。

劉春庚拉下椅上的人,又拉了等待的人,親切地說著,等忙過這陣,咱都輕鬆了。這幾天咱緊緊腰帶,縣城裏有幾幢樓等著呢。農場又建狼狗基地,也屎憋著腚門呢。磚弄不出來吧,學校錢校長又添亂,給金大堤騙去了幾千塊。他把人全都拉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