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熱淚紛飛都是愛(1 / 3)

度日如年,隻有身處大災,對這個字眼才會有別樣的認識。雖然過去了十多個日子,可我還是不敢閉上眼睛,總覺得山還在搖,地還在動。我痛恨災難,卻也深感到人的渺小,麵對地球的一次哆嗦,就讓我們眼淚橫飛,我們受傷了,我們悲痛了。但我們透過淚眼,在廢墟下發現著愛,正以其超拔的力量,穿越一切驚恐和迷茫,使我們感動,給我們希望。

我想說,這或許是汶川大地震留給我們最為珍貴的遺產。

母性之愛

那時候,我還在媒體工作,處理夜班稿件時,我看到了一組國際報道,其中的一篇報道,說的是亞美尼亞大地震,有對深埋在廢墟的母子,八天後被救援人員奇跡般地挖刨出來。大家發現,超過生命極限的那個幼子,因為母愛,活了下來。

我驚訝母愛的力量,八天,一百九十二個小時,廢墟下沒有食物,沒有飲水,母親懷抱著三歲的幼子,用她的身體抵抗著廢墟的壓迫,溫暖著她的幼子,她咬破了手指,喂在幼子的嘴裏,讓他吮吸……一個手指咬破了,不能滿足幼子的營養,她又咬了一個……幼子有了血的滋養,健康地活著,而她卻漸趨衰弱……搶救人員把她們救出廢墟,費了很大的勁,還不能把活著的幼子和死去的母親分開來……當時,我讀著那凝血的文字,忍不住流淚了。我沒有想到,事過許多年,在我國汶川大地震裏,這個催人落淚的事情,又有了一次新的詮釋。

5月12日14時28分,可惡的印度板塊,向著高聳的青藏高原板塊隻是做了一次頑強的俯衝,就使以汶川為中心的十餘萬平方公裏的山河,打了一個哆嗦,這便使美麗的汶川、北川、都江堰等地幾乎都成了廢墟。那個時候,時間是凝固了,太陽也黯淡了……但是很快,就有救援的隊伍,從四麵八方向地震災區緊急彙聚,大家帶來了救災的帳篷,療傷的藥物,救命的飲食,自然,還帶來了雙手,緊急地在廢墟下援救著寶貴的生命。

震後的第二日,有個凝固在人們腦際的奇跡出現了。

那天下午,數十名救援人員在都江堰河邊的一處坍塌民宅前奮力地挖掘著,尋找可能的生還者……突然,一個令人震驚的情景出現了!那是個年輕的母親,雙膝跪地,身體向前匍匐,雙手扶地支撐著她凝血的身體,頑強地抵抗著塌下來的廢墟……大家想不到,在她已經變冷變硬的軀體下麵,完好地守護著一個隻有三個月大的女嬰。救援人員發現,年輕的母親在她變冷變硬前,沒忘掀起她的上衣,把她白嫩飽滿的乳房,塞進嬰孩的嘴裏……現場有個叫龔晉的小夥,在第一時間,目睹了那壯美的一幕,他在博客上貼文,言說女嬰的笑臉紅撲撲的,在廢墟下,愜意地含著母親的乳房,他說他們在場的人看到這個情景,都不由得掩麵哭泣起來。

這是一個多麼幸福的場景啊!

我們沒有看到,但我們可以想象,一個停止了呼吸的母親,還要用她的肉體,支撐出一片空間,為她的寶貝喂奶,我們誰又能不為之悲慟。

龔晉沒有在博客上說,他們是怎樣把女嬰的小嘴巴,從母親的乳房上摘下來的?摘下來後,紅著小臉蛋的女嬰可會答應?她還太小,她沒有吃夠母親的乳汁,她的小嘴不該從母親的乳房上摘下來!

震撼心靈的母愛,在汶川大地震的廢墟上還被發現著。5月14日上午,在北川縣城,三歲的小女孩宋馨懿,在廢墟下,因為她的母親,還有她的父親,用他們的血肉之軀,翼護著他們可愛的小馨懿,與死神頑強抗爭了47個小時後,被救援人員成功地解救了出來。

發現小馨懿的救援部隊,是解放軍威名赫赫的紅軍師裝甲團的官兵。他們急行軍,徒步馳援受災嚴重的北川縣城,13日早8時,剛一跨進滿眼廢墟的大街,就在一處損毀嚴重的屋角,透過細碎的空隙,看見了一雙睜得圓圓的大眼睛……英勇的裝甲團官兵,被小馨懿的大眼睛震撼了,他們迅速行動起來,展開了艱苦卓絕的救援行動,一個白天過去了,一個夜晚過去了,直到第二日的上午,大家才滿手是血地把小馨懿成功地救出廢墟。

這個可愛的小女孩,她在裝甲團的官兵營救她的時候,沒有哭,也沒有鬧……大家事後想,小馨懿不哭不鬧,全在於她的母親和父親,讓小馨懿雖也壓在廢墟下,但她並不孤單,她一直和她的母親和父親在一起。

她的母親和父親,在廢墟下的情景是,兩個人臉對著臉,胳膊搭著胳膊,用兩條鮮活的生命,搭成了一個拱形的掩體,可愛的小馨懿,就在那個拱形的空間裏被保護著……裝甲團的官兵,在救出小馨懿後,向她的母親和父親舉起右手,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官兵們看得出來,這對年輕的夫妻,是在大地震發生的一瞬間,自覺搭起那個拱形的掩體的,可愛的小馨懿在掩體下獲救了,而他們倆,卻被死神奪去了生命。

可愛的小馨懿……

不幸的小馨懿……她的生命獲救了,可也因為嚴重的壓迫傷,讓她失去了一條下肢。認識小馨懿的人說,她上幼兒園了,最喜歡做的事是跳舞和畫畫,就在地震發生前不久,她在家人和鄰居麵前,跳了很長時間的舞。

失去一條下肢的小馨懿,不知以後還能不能跳舞?但她是一定要做夢的,就在前天夜裏,江蘇省醫療救援隊專職護理小馨懿的護士王文發現,熟睡著的小馨懿做夢了,在夢裏她大哭大叫,哭叫著她的媽媽和爸爸。

我的心在疼,知曉三歲的小馨懿做夢了,卻不知三個月大的還未起名的紅臉蛋的小女嬰可也做夢?但願她也能做夢,夢見她的媽媽,聽媽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在手機上為她寫下的那句話:“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著,一定要記著,我愛你!”

骨肉之愛

腳步,匆忙的、疲憊的腳步……

腳步,紛亂的、急促的腳步……

汶川大地震仿佛一道命令,調動起了所有人的腳步,那是奔命的腳步,那是救援的腳步,交織在一起,充塞著災區的每一個空間。在那無處不在的腳步裏,我看見了十一歲的少年張吉萬,他稚嫩的肩背上,背著他三歲的小妹妹,堅決地、不屈不撓地、從北川縣的深山區裏走出來了。他走在逃難的人流中,被災區采訪的《南方日報》記者發現了,為他拍了一張新聞照,使他艱難的行走從此變成了一種永恒。

這一刻,是震後第四日下午五時。

記者有所不知,家住北川縣深山裏的張吉萬,有父有母,但卻在外地打工,他是社會上說的留守兒童,和年邁的爺爺奶奶,在祖屋裏安然地度著時日,他是爺爺奶奶的掌上明珠,時常地還要偎在爺爺奶奶的懷裏,撒嬌說他想爸爸、想媽媽。

大地震來臨前,他剛吃過爺爺奶奶給他做的午飯,他還在爺爺奶奶的懷裏撒了一會兒嬌,這就到離村很遠的學校讀書去了。突如其來的地震,震垮了學校的每一所房子,他和他的同學僥幸地逃脫了出來,驚魂未定,一片啼哭……張吉萬也哭了,他哭著想起祖屋裏的爺爺奶奶,還有三歲的小妹,於是他飛奔回家,一路上飛沙走石,張吉萬不知道躲避,他以在學校百米賽跑的速度,跨山越水,跑回到爺爺奶奶和小妹都在的祖屋,發現已很老舊的祖屋也沒能逃避大地震的摧毀,像一攤爛草般地塌了下來。還好,高壽的爺爺奶奶和年幼的小妹,也都安然無恙地守在殘垣斷壁的祖屋前,悲傷地發著呆。

張吉萬的回家,讓爺爺奶奶揪著的心放寬了一些,爺爺一把把他拉進懷裏,摟著他又是一場淚落,還說他們張家有幸大家都沒傷著。

斷水斷電斷糧,村上人三三兩兩地向山外逃難了,爺爺奶奶也要張萬吉去逃難,這就有了《南方日報》記者的發現。他們在發現張吉萬時,他已背著小妹走了12個小時,翻了三座大山,愣是走到了北川縣城。張萬吉說,他愛小妹,他還要繼續往前走,背著小妹,去找他的爸爸和媽媽。

《南方日報》的記者說他哭了,為著張吉萬的堅韌和頑強,他哭著給了張吉萬一瓶瓶裝水,張吉萬沒有喝,又給了他背上的小妹。

同樣的情景,在災區還發現著,這是《華商報》特派汶川的記者杜俊嶺發現的,他發現了身材不高、而且有點瘦弱的代俊前,在逃避災難的路上艱難地走著。

代俊前的弟弟半身癱瘓,他撲爬在31歲的哥哥的背上,似乎比哥哥的身高還要長。

弟弟的嘴貼在哥哥耳朵上,央求哥哥放下他,他是沒用的人,活著又能怎樣?哥哥沒理他的話,他就又舉起拳頭砸哥哥了,說你怎麼就聽不懂人話,撂下我趕緊走,去找我的嫂子去,你還沒找見我的嫂子呢!哥哥還是沒聽他的話,依然背著他,雙手死死扣著他的背脊,步履堅定地走在逃難的人群裏。

5月12日,龍門山鎮團山村村民代俊前,受雇於地質勘探隊,在十餘公裏以外的石城門山勘探。當日中午11時30分時,勘探人員把他們采集到的標本交給代俊前,讓他往山下背。途中,他還啃了兩口自帶的幹糧,並且打盹養了會神。那個時候,天氣特別晴朗,山風徐來,吹在身上真是舒服。可是到了下午1時30分左右,天陰下來,很快還下起了雨。代俊前心想,山裏要是下起雨來,說不準要發生些什麼。他心有預感,卻絕對想不到會是一場山裂水斷的大地震。在雨中,代俊前的步子走得很快,拚命地走著,突然聽到陣陣沉悶的怪聲,還沒等他捉摸出這怪聲出自哪裏,就感到了腳下大山抖動了,那抖動是激烈的,一下把他摔倒在路上,他看見,山坡上的石頭像在跳舞,跳著跳著就順著山坡往下滾,他想站起來,卻根本沒法站得穩。

代俊前想起不遠處的家,清早出門時,他的妻子到村後的銀廠溝采挖中草藥去了。她現在怎麼樣?人還好嗎?

代俊前在想妻子時,很自然地還想到他癱瘓在家的弟弟,也就為他弟弟的安危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