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毛的女友不辭而別,去深圳打工。張二毛想去深圳找她,向關岩借錢。店裏經營不佳,關岩如坐針氈,根本沒心思理他。張二毛氣憤之下,對李文雲揭出關岩與饒姿的關係。豆花莊開業不久,關岩與饒姿就好上了。他倆在電子科大旁租房同居,進出儼然夫妻。關岩的妻子不知怎麼聽說了,帶著女兒來店上,與關岩大吵過幾次。不僅如此,租房裏的全套電器、家具,都是關岩掏錢買的。饒姿一次說漏嘴,她宜賓老家的房子,也是關岩出錢修的。而且,關岩喜歡打牌,輸贏都是好幾千元。
“李哥,豆花莊在虧本,關總哪來這麼多錢?我雖然在收銀,營業款卻全部交給關總。他怎麼開支,我根本不敢問。還有,進貨是饒姿在管,進價多少,沒人清楚。請的會計,一個月來一兩次,全是關總接待,外人連邊也沾不上。我聽庫管員說,欠供應商好多錢。我還聽說,關總在外麵也借了不少錢。”
聽著,李文雲的頭像大了許多。他覺得事態極其嚴重,立即給楊立明掛電話。他態度強硬,說不能讓關岩繼續經營,必須接過豆花莊。
“說到小饒,我也覺得他們關係不正常。”楊立明恍然大悟。想想,他為難地說:“張二毛說的,都沒真憑實據。不要關岩搞,哪個經營?還有,朋友的臉麵不是撕破了?”
“人家把我們賣了,我們還在幫著數錢。”李文雲恨恨地冷笑:“你聽我的,就這樣辦。我來經營,你找人管賬,先接過來再說。就是輸光,也要輸得明明白白。”
楊立明沮喪地同意。
四
晚上,他倆鄭重其事,將關岩約到豆花莊對麵一家茶樓,攤出豆花莊的種種問題。出乎他們意料,關岩坦然承認與饒姿的關係:“這是我的私事,你們沒有理由幹涉。我與妻子關係不好,正在離婚。至於租房買電器啥的,都是我個人的錢,沒從豆花莊挪用一分一厘,可以查賬。”對於李文雲接管豆花莊,關岩的臉色極其難看:“說股份,我一人占50%,你們加上也才50%,誰都別想左右誰。談朋友感情,你們這是突然襲擊,我無法接受。”
“如果賺到錢了,我們當然支持你。現在是嚴重虧損,你叫我們咋辦?”楊立明垂頭喪氣地訴苦:“我哪有錢,是向客戶借的。轉眼,一年借期滿了,我拿啥還?你們清楚我家情況,假如我老婆知道,她不一天來鬧三次才怪。搞這個豆花店,把我整慘了。羊肉沒吃到,惹了一身膻。”
“借的錢也好,自己的錢也罷,反正不能這樣不清不楚。十萬元啊,一張張排起,幾個遊泳池那麼長!——其他的少說。小關,你看,交接賬目要多長時間?”李文雲冷冷地逼道。
“有些單位是記賬,應收款要清理。外麵的酒水款、肉款等亂七八糟的,具體數目不清楚,也要一一統計……”關岩無可奈何地計算著時間:“五天。五天後上午9點,你們來豆花莊,我們當麵交接。”
關岩頹喪不堪地搖著頭,刹那變得憔悴,像老了好幾歲。楊立明不忍心地寬慰他:“我們沒有任何惡意。假如老李搞上去了,大家都好。如果還是不行,再商量退路。”
關岩像沒聽見,漠然地轉開眼睛。氣氛一下變得尷尬,空氣緊張得像要凝固。李文雲對楊立明使個眼色,訕笑著告辭。關岩臉色鐵青,呆呆地坐著。
此時,關岩的處境,比李文雲想到的還要險惡。迄今為止,他已向螃蟹借了20萬元,每月利息二萬四千元。螃蟹對他直言,錢是向別人借的,自己不過賺幾千元息差。昨天晚上,螃蟹突然來豆花莊找他,說朋友急需用錢,要他七天之內先還十萬元。他強撐著說沒問題,一顆心卻刹那沉入深淵。他根本還不起這筆錢。另外,他以豆花莊名義,還欠下十多萬酒水款等,總計負債40萬元左右。這些錢是怎麼花的,他隻能想出大概。在饒姿身上,包括給她老家修房子等,大約用了十來萬;給螃蟹的利息,少說也十萬冒頭;然後,自己用一些,打麻將輸一些,豆花莊虧一些,反正,已經無路可走了。就是李文雲不逼他,他也不得不考慮後路。
“怎麼到了這一步?”關岩慘笑著。創業時那些雄心壯誌,像五彩的泡沫,炫目地飄浮片刻,早已消失得毫無蹤跡。他眼前閃過螃蟹滿臉橫肉的模樣,那凶狠地鼓起的大眼,似乎像匕首直刺他的心。他惹不起螃蟹。這些人,一句話不合,當場就會把你殺翻。“媽的,枉自朋友一場,不幫我不說,還催著要接豆花莊,將我逼上絕路!”他狠狠地罵著楊立明和李文雲,覺得他們太不講義氣。
回到豆花莊,他照樣鎮定地張羅,仿佛什麼也沒發生。晚上,他與饒姿回到住處,神色一下變得無比沉重。
“錦都,我們待不下去了。”他雙眼盯著地麵,緩緩說出麵臨的絕境。
“欠這麼多錢,咋可能呢?你不是說,生意還馬虎嗎?”饒姿涉世不深,一下慌了,淚水不由自主地湧出來。
關岩近乎殘酷地笑著,講出錢的大致去處。
“我考慮好了。我手邊還有幾萬元錢,加上這幾天的營業款,我們全部帶走。我們先去海南,不行再去深圳,想法開個小餐館或做點其他的。天幹餓不死手藝人。實在無法,我去餐館當廚師。”
“我們的事,又咋辦呢?那天我爸來電話,我說你很快就要離婚了,我們打算明後年結婚。”饒姿大難臨頭地抽泣。
“放心。先躲一陣,我賺點錢,把賬一還,不就沒事了嗎?我們的事放放,今後再說。你想,假如把你留在錦都,找不到我,他們一定會找你。”關岩盡量朝好裏勸慰饒姿。說著,他忽然有些不快:事已至此,饒姿隻想著自己,怎麼不替他考慮,更不替他剛進初一的女兒想想?
饒姿總算止住哭聲,與關岩商量逃跑的細節。
交接的前一天晚上,關岩堅持到最後一個顧客離開,將營業款揣進懷裏。幾天來,他又賒了幾萬元酒水,分文未付。員工的工資,他也拖欠著,許諾過幾天支付。所有的負債,他都約定,交接那天付清。李文雲來過幾次,問他準備得如何,他說按時交結。看見他表情平靜地忙上忙下,李文雲沒有生出疑心。
回到住處,關岩叫饒姿陪他,來到妻子住的大院,獨自進了家門。他避開妻子充滿仇恨的眼神,丟下一萬元,說自己要出差,叫她把女兒帶好。然後,他逃跑似的離開。他已買好去北海的火車票,明天上午動身。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關岩提著行李,與饒姿悄悄地走下樓,跳上出租車。他裹著呢大衣,戴著鴨舌帽,一個大口罩,將臉捂得嚴嚴的,隻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到了車站,他見時間還早,突然冒出念頭,想回豆花莊看看。
“不行。被他們發覺咋辦?”饒姿堅決不同意。
“你要理解我的心情。為搞這個豆花莊,我投入了全部熱情,從裝修到設施,甚至細到每一個菜名。哪知,落得這般結局。還有老李他們,一開始就不相信我,勾心鬥角的。我倒想看看,被債主圍攻,他們是何等的狼狽。”關岩唇邊,現出報複的獰笑。
饒姿隻得依他。關岩包了一輛麵包車,車窗貼了膜,外邊看不清裏麵,車內卻將外麵看得清清楚楚。到了建設路,關岩叫司機放慢速度。金三角豆花莊門外,亂哄哄地聚集著二三十個員工。關岩看見,螃蟹抓住李文雲的衣領,正惡狠狠地嚷著什麼……
饒姿叫司機開快點。司機一踩油門,麵包車像脫韁的野馬,一溜煙駛過去。
關岩不舍地回頭望著,眼睛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