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岩口若懸河,從一品豆花莊的發展,談到這個項目的前途;從自己懂技術、懂管理的優勢,談到今後做成連鎖店。
“我仔細算過,四百多平方米的鋪麵,房租、裝修、設施等,40萬元夠了。我隻有20萬,差一半。你倆一人投資十萬,我們一起幹。”他拿出預算單,讓楊、李二人審查。他將自有資金說成20萬,翻了整整一倍。
“這個行業,我們不懂,全靠你。我信得過你。十萬塊錢嘛,也不多。”楊立明瞟瞟預算單,神態輕鬆地說。從關岩嘴裏,他知道一品豆花莊生意很好,有時一月要賺四五萬。他羨慕地在心裏想,啥時候,也搞一家豆花店,等於養了一隻下金蛋的雞,不愁沒錢花。楊立明自己並沒有錢——所有的工資加外快,都被老婆管得分文不漏。他又氣又恨又沒辦法。老婆長得漂亮,又精明潑悍。他呢,是錦都人嘴裏典型的“耳朵”,怕老婆。他早想偷偷開墾一塊“自留地”,給自己找點零花錢。此刻,他率先表態後,便微蹙眉頭,想著怎樣籌措這筆錢。
李文雲拿著預算單,挑剔地看了又看,慢騰騰地說:“十萬,不算啥了不得的數目。小關你清楚,我炒股的資金,少說也有七八十萬。不過,朋友歸朋友,合作歸合作。你打算咋經營,就是說,咋保證我同立明的利益?”
關岩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答道:
“根據我對這個行業的了解,我有把握,最多一年收回投資。你們的權益這樣保證:一、按月分紅,每月三千元,不管賺了虧了,都算我的;二、根據經營情況,半年分一次紅,大家同擔責任,共負盈虧。”
“這個……”李文雲沉吟起來。他的小情人的弟弟,高中剛畢業。小情人見麵就催他,要他幫著找工作。把這人安排到豆花店,既監督關岩,又幫了小情人,一箭雙雕!他唇前浮出隱隱的笑意。
“如果豆花莊虧了,叫你一個人承擔,還是兄弟嗎?不行!”楊立明反對固定分紅。他算過賬,假如一月賺四萬,自己占25%的股份,應分一萬元;如果固定分三千,不是白送關岩七千元?
“立明說得對。大家是朋友,義氣為重,還是共進共退好。”李文雲默契地一笑:“就這樣。不過,我還有兩點考慮:一是我表弟沒工作,想到飯店當收銀員。小關,你教教他;第二,我們簽合作協議那天,大家都把投資款帶來,照規範的話講,叫驗資。還有,既然小關負責籌備,由他出收條。”
“沒問題。”關岩答應得相當幹脆,心裏卻在發愁。驗資?自己隻有十萬元,還差十萬,怎麼辦?他倏地想到螃蟹。他早聽說,螃蟹在放高利貸。向他借十萬元,周轉幾天,了不起,多給些利息。然後,裝修、買廚房用品、餐桌餐椅什麼的,這裏誇張一些,那裏虛報一點,三下兩下,就能補上出資不足的缺口。想到這裏,他高興地一拍桌子:“那就說定了,一周以後,驗資。我先寫協議初稿,你們再改。”
三
第一個月經營下來,關岩攤出賬單,楊立明、李文雲立刻傻了。
“咋可能呢?這個月又是中秋節,又是‘國慶’大假,還虧一萬多?我平時來,看見人挺多的嘛?”李文雲不相信地問。
“開業的那些開銷,請客、送禮等,都算進這個月了。的確,吃飯的人不少,不過全是些摳門的買主,十來個人圍滿一張桌子,專點不值錢的豆花豆腐,酒和飲料還自己帶來,能賺錢嗎?要是多些公款消費就好了。像立明他們廠,一頓就吃幾百上千元。”關岩忙不迭地訴苦。他說的也是實話,豆花莊周圍,雖然人氣很旺,可住戶大都是工廠工人。這幾年,國有企業不景氣,大家哪有錢大吃大喝?附近廠子請客,基本去城裏吃海鮮,沒幾人光顧這倒大不小的豆花莊。
“我們廠在洞子口,總不能穿半個城區,把客人拉到你這兒吧?”楊立明無奈地說。他表麵裝得無所謂,心裏比誰都著急。他投資的十萬元,是向一個客戶借的,說明一年內歸還。照這樣下去,怎麼還?拿啥還?
李文雲似信似疑,叫來小情人的弟弟張二毛,問起店裏的收入。
“關總說的是實話。有時候,看著紅火,其實一桌就那麼三五十元。我天天在櫃台,一清二楚。”張二毛一個勁地為關岩證實。
“放心。這一兩個月淡點,年底生意絕對有起色。你們想,哪年春節,請客的、吃團圓飯的會少?說不定,到時候還要請你們來,幫我招呼客人。”關岩鎮定自如地安慰大家。
“楊總、李總,關總安排了幾個便菜,到包間去吧。”饒姿嫋婷地含笑走來。
“好,相信小關。我們去喝酒。”楊立明煩躁地一揮手,似乎要趕開所有的不快,掉頭走向包間。李文雲悻悻地隻得起身。
關岩微微覷著的眼裏,閃過得意的笑意。他相當了解李文雲。李文雲很有城府,疑心極重。從安排人來收銀起,關岩就明白,雖然李文雲大談義氣,卻對自己並不放心。至於不諳世事的張二毛,關岩根本不放在眼裏。他略施小計,又打又拉,把他就收拾得服服帖帖。他先抓住張二毛收銀出了差錯,對他厲聲訓斥;然後,打烊後又找他談心,幾杯啤酒一喝,再檢討自己態度粗暴,張二娃感動得要哭。接著,他指使饒姿,將店裏一個女服務員介紹給張二毛,讓兩人耍朋友,還不多不少給點時間塞點錢。幾個回合下來,張二毛已經對他死心塌地。他說太陽是方的,張二毛一定說的確不圓。他說店裏收入低,張二毛說全來些吃過江豆花、麻婆豆腐的,隻有蝕本。關岩心裏有數。他借了螃蟹十萬元,每月利息一萬二,沒辦法,隻有從營業款支出。他指望生意好起來後,挪出錢將賬還了,再公平地給大家分利。
又是兩個月過去,生意不僅沒有起色,12月份竟虧了兩萬多。李文雲再也沉不住氣了,找到關岩,要他說個明白。
“豆花莊就這麼三四十個人,就算每人每月兩百多工資,也才一萬元。你這兩萬多元,咋虧的?”
“還有房租、水電氣費、稅費等。營業收入沒起來,肯定虧。不過我保證,春節前生意肯定火爆。”關岩找出理由解釋。
李文雲冷哼兩聲,揚長而去。他找到楊立明,說出自己的擔心:“照這樣,賺錢,我們恐怕分文沒有;蝕本,絕對有我們的份。不能這麼下去!”
“我懂你的意思。不過,關岩絕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們一起二十多年了,我了解。”楊立明雖然一肚子不滿,還是替關岩辯護。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次,我們陷進去了。”李文雲冷哼道。
商量來商量去,他倆決定輪著去豆花莊,對關岩加大監控。楊立明哭喪著臉,說自己白天上班,隻有下班後去。李文雲打算換到東郊炒股,一收市就去豆花莊蹲著。
幾天下來,李文雲真還看出蛛絲馬跡。關岩簽單次數較多,請的人大多與業務無關。一次,他請饒姿父母吃飯,喝的“五糧液”,抽的“軟中華”,也全部列入招待費。李文雲極感不滿,抓住這事,要關岩講清楚。關岩說,饒姿父親的戰友在工商局,為了拉關係。李文雲隻得作罷。他還發現,豆花店欠的酒水款不少,經常有供貨商上門要錢。關岩對他講,供貨商墊款是行規,都要拖一下才結賬。李文雲心中疑竇百出,暗自考慮再采取什麼措施。這時,張二毛來找他,向他要一千元錢,說要去深圳。錢到手後,張二毛吞吞吐吐,談出一些內情。他一聽,猶如晴天霹靂,頓時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