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梅竹的種種好處，淩天力突然坐不住了。他身上，像有一種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在推動他、催逼他去找梅竹。他驀地站起來，沒頭沒腦地說：“我走了。”
“十點過了，你去哪兒？”小胖問。
“有事。”淩天力已經醉了。他偏偏倒倒地上了一輛三輪車，向財大而去。
趕到財大，已經深夜12點。見淩天力醉醺醺地直闖校園，門衛不準他進去。淩天力說出梅竹的班級和姓名，說梅竹是他表妹，找她有急事。門衛幫他掛電話，宿舍沒人接。淩天力以為門衛騙他，陡然火起，推開門衛就往裏走。三個門衛跑到他前麵，揮著電棍叫他出去。“你們有家夥，未必我是空手？”他斜睨著，冷哼一聲，猛地抽出匕首，向前逼去。門衛一步步後退，他一步步緊逼，雙方對峙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人掛電話通知保衛處，有人嚷著叫警察。淩天力睜大被酒精燒紅的雙眼，惡狠狠地指著門衛：“我記得你們的樣子。再不讓開，三天之內，我弄死你們。”突然，他雙臂被人緊緊箍住。他想掙脫，卻軟軟的使不上勁。眾人擁上來，三兩下將他製住。警車來了。簡單地詢問幾句後，警察將他塞進車，帶回派出所。在留置室待了一夜後，因“持刀滋事，破壞社會治安”，他被拘留15天。
第二天，保衛處找到梅竹，詳細了解她與淩天力的關係。梅竹一口咬定，淩天力的確是她表哥，找她可能有急事，其他的，她一概不知。聽著校園裏的風言風語，看著同學譏誚的眼光，梅竹反倒把心一橫：“我就要這樣，看你們怎麼辦！”她又感動又驕傲：不是自己與淩天力賭氣，他絕不會酒後硬闖學校，自然不會被拘留；淩天力是愛她的，在乎她的。懷著內疚，她找到小胖，一起來到淩天力家裏。
“伯父、伯母，我沒有別的意思。小力出來後，我們一起好好地幫助他，千萬不能任由他這麼下去。再這樣，不知哪天……”她坦誠而憂慮地說明來意。
淩天力的父親打量著她，難以置信地沉思片刻，有些激動地訥訥道：“好，好啊！”
“這麼多年，太讓我們操心了。隻要他能改過來，我們算是燒高香了。”淩天力繼母感慨地說。
淩天力出拘留所那天下午，梅竹接到他，直接回到石灰街。
父母做了一桌菜，特地通知淩天勤也回來。淩天力隻有這個哥哥，在一家雜誌社當編輯。他帶著愛人和九歲的兒子淩星，一起回到父親家。
父親隻允許淩天力喝三小杯酒。大家一麵吃飯，一麵苦口婆心地勸他。
“小力，翻過今年，你就36歲。我們老了，不為我們著想，總要為你的前途想想啊！再這樣下去，何日是頭？”說到傷心處，淩天力的父親哽咽起來。
“我早說過，再這樣混下去，不是你被人家殺死，就是人家把你殺死，結局都一樣。”淩天勤皺著眉頭說。這麼多年來，他對弟弟實在頭痛。沒闖出名氣也沒錢時，淩天力三天兩頭找他要錢，沒錢，國庫券也湊合。一次來他家，恰遇崇慶縣一個廠長找他談稿件。沒想到，淩天力第二天就去崇慶，找到這個紡織廠廠長，賒走三千多元棉布。人家上門要錢，淩天勤才知道這件事。他找到淩天力，狠狠地罵了一通，最後隻得自認倒黴，替他還債。
淩天力不服氣地正要反駁，淩星指著他手臂，忽然呼起來：“幺爸，傷疤，好多傷疤！”淩天力衣袖高挽，手臂上橫七豎八現著幾道傷痕。
“這是匕首刺的，這是酒瓶打的；這是火藥槍打來，鐵砂嵌進肉裏，動手術留下的……”淩天力抱起侄兒，炫耀地說。
“再說，我就走了。討厭聽這些！”梅竹冷冷地將筷子一放，又怨又恨地看著他。
淩天力訕訕一笑，放下淩星，不再說話。
“你看，人家梅竹對你那麼好，你也該替人家想想。有她關心你，我們也放心。”繼母嘮叨著。
“伯父、伯母，還有大哥、嫂子，我敬你們一杯，感謝你們多年來為小力付出的一切。我為小力有這樣的父母、兄嫂感到驕傲！”梅竹起身，端著酒杯真誠地說。她將酒一口喝幹，羞澀地笑笑：“我已經正式工作了，就在實習的那家銀行。我打算，就這幾個月，與小力結婚。”
“真的？”淩天力如在夢中，不相信地看著梅竹。
“那，你的父母……”淩天力的父親欲語又止。
“我是成年人了。結了婚，再給父母講。他們就我一個女兒，從來尊重我的選擇。”梅竹淡淡道。
“梅竹，我敬你一杯。我相信，有你的幫助，小力一定會痛改前非、重新開始的。”淩天勤高興地站起來，敬了梅竹一杯酒，又語重心長地對淩天力說：“僅僅為了梅竹，你也該好好做點事。你想，你身邊的朋友，比如張老三、方鐵腿等人，不是被人殺死，就是進了監獄。小力，你該深思了！”
淩天力呆呆地坐著，眼神急劇地變化：興奮、黯然、迷茫、激動……他抓起五抽櫃上的水果刀，猛然跪下，在左手食指一劃。他舉起流血的手，發誓地說：“從今往後，我聽你們的，照你們說的辦。”
“真的？”梅竹急忙心疼地扶起他。
“一言為定！”淩天力斬釘截鐵地回答。
三
那天以後，淩天力像換了一個人。上午，他出去忙點生意，下午就在家裏看書。梅竹下班後，會來家裏吃飯，然後兩人散散步，他再送梅竹回宿舍。
不久，他在雙林路租了一套兩居室房子，每月80元。父親和哥哥給他湊些錢。他忙著裝修房間、購買家具等。抽出時間，他到青年路和科甲巷，找到幾個做服裝生意的朋友，請教做生意的竅門。見他突然想做生意，大家半信半疑，但都拍著胸膛表態：“你真做服裝，我們幫你。需要啥，盡管開口。”
看見淩天力猛地來個180度大轉彎，小胖和剛娃迷惑了，不知他們今後怎麼辦。“小力，女人當真魔力那麼大，一下就把你拴住了？你嘴上敷衍她哄著她，該咋辦，還是咋辦！”剛娃終於忍不住，大著膽子問。淩天力似笑非笑地一瞪他：“你懂個屁！打打殺殺的，能過一輩子？我闖條路子出來，你們跟著我，都做生意。”
目睹這些變化，淩天力父親欣慰地對妻子說：“小力腦子靈活。他要真把心思用到正事上，說不定，還能做出一點名堂。”
淩天勤也鼓勵弟弟堅持下去，走上正路。
淩天力定了婚期：1月20日。他想在春節前辦完婚事。那天是大寒，24節氣中最後一個節氣。過了大寒，就是來年立春。
婚期前一天，謝老五從海南回來。聽到淩天力結婚的消息，他很高興，特地在錦江賓館九樓請他吃晚飯。
淩天力送了一天請帖，精疲力竭。梅竹已經請了婚假，在出租房等他。淩天力婚禮在父母家舉行。淩天勤夫婦帶著淩星，在石灰街家裏幫著貼“囍”字、準備糖果香煙等。淩天力本不想去錦江賓館，但又難拂謝老五麵子。電話裏，謝老五說，如果他要做生意，可以做石材。他想聽聽。
謝老五點了幾個菜，要了一瓶“人頭馬”。兩人慢慢地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