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有一聽就跑了出去,喊著問道:“娘,姥爺要來,身體不好,你怎麼不提前給我說,讓我在縣城等著接呀。”母親笑咪咪地問道:“你天天不著家的邊,誰敢指望你啊。”耕有迷惑地看著母親:“那姥爺自己來,也走不動啊。”
“沒事,昨天就跟金旺說了,讓金旺的小汽車去接呢。”耕有這才明白過來。看來家裏的大事小事,父母和妻子依靠不住自己,不知道心裏為難了多少。耕有的內心越發歉意起來,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楚的感覺湧上心頭。耕有看著花發早生的母親和略顯佝僂的父親,沒有說話,拿起身邊的水桶,去村頭井中挑水去了。
親戚們陸續來了,大約幾十口人,擠在不大的院子裏。說著笑著,熱熱鬧鬧圍著雪蓮,看著剛出生的孩子,說些吉利有趣的話題。農村俗規矩,誰家做滿月,近親近友都會挽著三小升白麵或是兩升大米、小米什麼的,有些時尚點的,會拿著兩尺新布料或是一件小衣服,過來看看。有些時常走動的親戚,也會拿出五毛或一塊用紅線拴住的錢,塞到小孩手裏,以示祝賀。
左鄰右舍,要是時常走動的人家,老太太媳婦們滿月這天也會過來,祝賀添丁加口。農村傳下的老風俗,坐月子的人家,平時院門緊閉,不讓閑人過來,以免驚擾孩子。而到了滿月這天,便百無禁忌,敞開了門迎客。現在雖然沒有那麼多講究,但西家長東家短的,天天打著交道,這些風俗並不能一時改變。
山寶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村裏沒有辦過出人頭地的事。即便是耕有結婚,因為供耕有上學花光了所有積蓄,還鬧下了饑荒(饑荒:外債,農村俚語),也隻是簡單隨意地給兒子辦了個婚禮,手頭沒錢讓山寶不敢有鋪張奢侈的想法。可現在好多了,隨著耕有參加工作,自己不用給他錢,還不時往家裏送些錢。自己身體硬朗,地裏打來的糧食幾年也吃不完,秋糧還能賣個錢。前幾年把原來的土坯房翻修成了五間新瓦房,日子過的很是實在。山寶很想借著孫子的滿月,過得熱鬧點,便把能夠通知到的親戚,都通知來了。
耕有很是理解父親的想法,反正都是一些老親戚,人情世故,便由著父親去操辦。父母辛苦了一輩子,也應該放寬心,紅火地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了。耕有昨天晚上還專門去買了點糖果、瓜子,想著到時分給過來的小孩子們吃。耕有喜歡看到父母發自內心的微笑和無憂無慮的神態,自己努力上學,好好工作為了啥?不就是希望自己的父母不用擔心自己,給他們一個欣慰安然的笑容嘛?
鄰近中午時分,院牆外響起了汽車喇叭聲,耕有趕緊跑了出去,看到自己小時候最敬佩的姥爺從車上慢悠悠下來了。早就等候在門口多時的山寶,扶著“老右派”的手,一邊向家裏走,一邊關切地問:“身體近來怎麼樣了?一直想去看您,總覺得路遠不方便。”“身體沒啥,就是腿腳不利索,怕是沒機會時常回來看看我熟悉的老地方囉。有了小外孫,我得好好看一眼呀。”山寶陪著笑臉說:“看您老說的,這地方是您的福地呢。”兩人說著話向家走著,附近的鄰居也都圍了過來,紛紛給曾經在這生活過的“老右派”打著招呼。
耕有轉身看到金旺媳婦從車上拿出了一身小孩穿的新衣服,金旺又從後備箱拿出兩條煙兩瓶酒,提拎著向這邊走來。耕有趕緊走了過去:“弟妹,好久不見呀。金旺,謝謝你啊,讓你受累了,沒耽誤你什麼事吧?”金旺媳婦晃了下手裏的衣服,滿麵笑容地說:“我得趕緊進去看看我這寶貝侄兒去,你們聊。”金旺興致很高地說:“我可是專門給你準備了兩瓶好酒,今天咱們得好好喝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