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啊原來……其實我隻是想和你說,畢業後一起去廈門吧。我喜歡那裏。我們一起去那裏找工作吧。”
“隻是這樣?”我心裏想,原來不是埋怨我最近總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啊。
在我持續發呆和感動的空檔,影山喊來了服務員,點了一堆我愛吃的食物。他的胳膊似乎又瘦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的緣故。不管怎樣,我是個不稱職的女朋友,我不漂亮,不會做飯,不懂藝術,一起吃飯的時候總是講冷笑話弄糟原本很好的氣氛。
但是影山說:“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我們一起去廈門吧。”
我背過身去,假裝咳嗽實則擦了擦濕潤的眼眶。
仿佛隻需要一個不切實際的諾言,我們的世界就會變得堅如磐石,天長地久。
出現裂痕是距離畢業還有兩個月的那個初夏。那是我們在大學裏度過的最後一個夏天。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忙著畢業論文和未來的工作,女生們沒有空去相互羨慕嫉妒和看我和影山的好戲。影山大約每隔兩個星期才和我見麵一次,據我所知,影山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他的畢業設計上。和別的同學不一樣的是,影山給自己製定了一個挺大的目標。他一個人去郊區的山上采集素材……我隻知道,他的畢業設計和大自然有關。
我這個工科的女生自然不會明白這些大道理,我隻是忙著寫一些程序,車一些怪異的零件等等。每次回到宿舍我都要花很多時間去洗掉身上留下的鐵鏽氣味,最後捧著舊舊的小說沉沉入睡。
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沒有時間琢磨“到底怎樣才能接近影山的世界,怎樣才能成為更有魅力的女生”。
原本激烈得如同不肯休眠的海洋一樣,現在卻沉住氣一聲不吭……我沒必要自亂陣腳,影山喜歡的是原本的我,所以我沒必要愚蠢地想要變成那些如同花瓣一樣嬌弱的女生。
影山說過的,“我喜歡你堅強樸素自然的樣子。”
我以為那是一句一輩子都不會改變的諾言。我一度堅信不疑,幾乎從未想過“為什麼工科女生那麼多,影山獨獨喜歡自己呢”這個問題。
影山寫給我的告白信其實是一幅畫,我看來看去也分析不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倒是那個蒲公英標本被老鼠啃壞了。
在實驗室待上一整天後,我總是抱著大大小小的書本往宿舍走,腦袋裏一片空白。我習慣性地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影山,但他的手機總是呈關機狀態。雖然有些失落,但我還是告訴自己,等過了這一段時間就好了,到時候可以去廈門一起開始全新的生活。晚飯我總是在食堂裏解決,不知道什麼緣故,臨近畢業反而有更多的人來食堂吃飯,明明所有人都覺得食堂的飯菜又貴又不好吃。
我總是選擇一個人坐在角落的位置,在蒼白的燈光下一口口吃掉熟悉的味道。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影山總是帶著一個人去山上拍照。我並不清楚那個人是什麼時候走進影山的世界的。
我一直天真地認為,能進入影山的世界的,隻有我一個人而已。
兩個月後,我在學校禮堂看到了影山的作品。他的作品很出色,是很多水彩畫組成的係列,但我看到他的畫裏開始出現了尖銳的成份,天空中有不明真相的灰色翅膀,年輕的男孩躺在無邊無際的草地上,一臉憂傷的表情……作為工科的學生,我依舊搞不懂文科的人的腦袋裏,裝的到底是些什麼……我安靜地跑過去拍和同學聊天的影山,“恭喜你畢業,作品很好看。”
“你能看懂?”
“當然看不懂!”
“……”
在此期間我們見麵了三四次,每次都是匆匆去校門口吃飯,有一次影山問,“靜音,你的畢業論文準備得怎樣了?”
“快好了。”
“我還沒好,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說:“我懂的,你去忙自己的吧,我不會打擾你的。”
“謝謝你。”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認識影山兩年來,我似乎瘦了一些,但是臉上的表情還是呆呆的,也仍舊不浪漫,還是學不會一個人去餐廳優雅地吃飯……記憶中影山總是對我很好,總是對著我笑,有時候晚上送我回家,會在月光下親吻我。我喜歡他口腔裏淡淡的植物氣息。
但是“謝謝你”,他還是第一次對我說。我一度以為他的世界裏沒有“謝謝”這個詞。
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因為我看小說的時候總能看到一句話——當喜歡的人逐漸對你客氣,就說明他已經沒有那麼喜歡你了。當然了,沒有誰能夠一直非常非常喜歡一個人,直至老去,死亡。
但我還是挺介意。
我對影山的喜歡非但沒有減退,反而日益漸增。當自己越來越依賴那個人,那個人反而漸漸淡出你的世界……這是非常可怕、痛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