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過了一年後,聯係變得越來越少。我慢慢發現,自己的生活,已經變得麵目全非,漸漸地和同齡人的生活產生了隔閡,那條鴻溝越來越深。
也許他們利用暑假拚命打工掙錢買來的手機,是我輕而易舉就能夠買到的。我無法體會他們的那種幸福感。爸媽每個月都會往我的卡上打一筆數目不小的錢。數字是會讓人變得麻木的,它不再那麼珍貴。我打電話給那些許久未聯係的朋友們說,“你們來我這裏吧,我請你們吃飯,車費我幫你們出。”但他們都拒絕了我。
他們說:“求求你不要顯擺了好嗎?聽著就心煩。”
在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自己所做的一切在他們看來都是在顯擺。一切用心良苦隻是徒然。那個時候,我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內心如同枯竭的海,微微蜷縮,翻卷起一片一片渾濁的浪。我覺得一切都是父母的原因。
所以在高中開始住宿後,我總是想方設法地隱藏真相。在初中三年級的時候,我曾經把新買的手機帶到班裏。所有人都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同桌在中午放學的時候借了我的手機玩遊戲,下午上課時,他居然和我說:“找不到了……我就放在抽屜裏,沒有了。”他很緊張,額頭上流下大顆大顆的汗珠。我知道這個手機價值不菲,如果真要他賠償,他至少要打工兩年。我還能這麼樣呢。
我說:“算了,丟了就丟了。沒事的。”
我以為我這麼說,別人會理解我的處境。
但是別人並不會這麼想。班級裏充斥著怪異的氣息,有人竊竊私語:“就說過他家裏錢很多,不會在乎的對吧。”
最後那件事情不了了之。但是,那之後我再不會借東西給同學,也不再嚐試著想要交幾個知心的朋友。因為他們那麼虛假,戴著有色眼鏡看我,臉上清一色是堅硬的麵具,笑容的下麵是什麼呢……看不清楚。
小澈是我那麼好的朋友,天曉得我為了維持這麼一段珍貴、純粹的友情,下了多大的功夫。我不會去那些昂貴的餐廳吃中飯,我隻會在上課的時候寫字條給小澈:中午一起去吃炒麵吧。他從不拒絕。
而我其實並不喜歡吃那炒麵,“喜歡吃,一個星期至少吃三次”,那些都是假象。因為我知道小澈很喜歡吃那裏的炒麵,價錢又便宜。小澈吃飯的時候總是露出滿足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真心實意的笑容。
我們一起去超市買生活用品的時候,他總是買最便宜的,有時候同個牌子的洗衣粉有大包裝和小包裝,他會拿出隨身帶的計算器除來除去,看得我很想笑。
“大包裝總會合算一些的吧。”我說。
“不一定的,有些反而是小包裝便宜。”他總是笑我不夠精打細算。
他從不問我家裏的情況,我偶爾會請他喝便宜的奶茶。他總說不好意思又讓你請客,等我禮拜天去兼職掙到了錢再請回來。
我本來想說:“不用了,禮拜天你還是好好複習和打打籃球吧。”但轉念一想,這樣就露出馬腳了吧,於是隻好說,“行!不要讓我等到畢業都喝不到啊!”他笑得直不起腰,“奸計讓你發現了!”
和他在一起的時光是很快樂短暫的。他教我運球,三步上籃,跑步的時候耍帥。我說這些我都做不來。他說不行,你這樣怎麼會有女孩子喜歡。
我說:“我才不要女孩子喜歡呢。”
那是一句倔強的玩笑話。
我們坐在操場的草地上,夏秋季節的時候,那裏總是綠綠的,很好看的樣子。有時候我站起來,沿著一排最茂盛的野草踩過去,有昆蟲從草叢裏飛出來,四處逃竄,那些被踩了的綠草,下一秒又會堅強地直起身來。
“快過來一起踩啊。”我喊小澈,一反常態激動地揮舞著手臂。
“啊?”
“聽聽那些綠草發出的聲音,真好聽。”
“你真是文藝青年啊阿吉。我都看不懂你寫的作文。”
沒錯,我是喜歡那些草葉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如同一曲青春的歌謠,毫不起眼,卻散發著獨特的頑強的氣味。我覺得大概我和小澈的友情會天長地久,永不破滅。即使畢業後彼此去了不同的大學,也會以短信,電話的方式聯係著,永遠不會斷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