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派幾個人跟檔房這兒盯著,有事趕緊報我,聽見沒有?”闊倫布回去之前對德壽說。
“有小的跟這兒,您請放心。”德壽說。
“嗯,我跟你說,有朝一日咱大清還得起來,到那會兒,我指定要好好的提拔你小子。”闊倫布拍了拍德壽。
“那小的就先謝謝您了!”德壽彎下腰說。
……
德壽安排巡查隊照例出巡,又派了七八個養育兵守在檔房,自己兩邊跑。
天大黑下來了,守檔房的幾個小兵縮在一個拐角裏抽著旱煙聊天兒。
“嗨,六兒,今晚不晌兒咱媳婦兒做的什麼好吃的呀?”一個小兵說。
“咱還能吃什麼呀,也就弄了“煮嘎嘎兒”,切點疙瘩纓兒拌拌,也就這個了,恁家呢?準比呣家強吧?“
煮嘎嘎兒:舊京一種平民飯食用水和玉米麵切成小方丁如水煮加白菜絲和各種調料連湯食之
“咳!還能吃什麼呀,跟藍澱廠張家羊肉杠賒了根‘羊楔子’,汆了點象牙白蘿葡,撒點醋和香菜,弄倆大窩町,熱熱呼呼的一泡格兒,稀裏忽嚕下肚子了——齊活!”
羊楔子:北京俗語羊的脊柱部分因其價廉窮困的滿人往往用其熬湯
窩町:滿人對窩頭的謔稱
“恁倆都比我強,這兩天正趕上我媳婦兒帶著孩子回她媽那兒,我可慘嘍!你猜怎麼著,今晚飯就是他媽倆涼窩頭,買兩塊臭豆腐一擰格,就他媽對付了。”另一個說。
“咳,沒關係,反正還他媽有晚上這頓兒盯著呢是不是。”那個叫“六兒”的小兵吐了口煙說。
“我倒是見天介吃這個油餅豆腐腦兒都快他媽反胃了,瞧見就煩。”一個說。
“嗨!要不……咱讓營總大人給咱時不時的來頓涮鍋子五的?”另一個
五的:老北京人的一個俗詞意即什麼的
“謔謔謔謔,瞧把你美的,還他媽涮鍋子呢,說不定明兒就連這油餅豆腐腦兒都給你停了呢。”一個老一點的說。
“我聽我爺爺說,直到同治爺那陣兒咱營子裏還家家兒襯錢呢,想吃什麼就上街買什麼,怎麼他媽這當兒一晃兒就變成這操性了呢……?。”
“嗨……這就說不清嘍……走一步說一步吧啊……”。
不遠的檔房正廳裏隱隱傳來三個老蒙古響如悶雷的鼾聲。
“這他媽幾個家夥倒不賴,蒙吃蒙喝還睡的挺香,讓咱給他們守護著。”
“不是說能逮白人嗎?倒底逮著沒呀?”
“逮他媽六猴!連他媽影兒都沒見著,酒倒幹了半壇子……哼。”
六猴:老北京俗語不可能實現的或白日做夢的意思
幾個小兵卒摸著黑兒悄聲聊著。
夜色沉沉,冷風嗖瘦……
……
幾個人直聊到困意來了,才找了個窩風的角落,把槍一摟,眯著了。
……
睡到後半夜,老僧額布爬起來解手。
本來他就很少上檔房來,更加上是黑了咕凍的,他什麼也看不見。
轉了兩排房子,瞧見前邊好像是一排尖頂的穀倉,他想,就跟這後邊兒吧。
他半閉著眼,解開大皮袍子就尿……
忽然,他聽見一種低沉的笑聲,頓時,他的後脖頸子發涼,更奇怪的是眼前這排高大的穀倉忽然晃動起來,他抬頭一看,立時嚇得魂飛魄散……
原來,那不是什麼穀倉,而是一大排高大的白人,在他眼前搖晃不定的舞蹈著,其中一個還向他緩緩的伸出長長的大手……!
“啊呀……”老僧額布殺豬也似的嚎叫著,褲子也沒係的跑了……
“恰幹!恰幹!!以赫……不東……瑪耐得……特得……依接!”他狂叫著跑過擋房西邊的小教場。
蒙古語:大的白色的在我們這裏來了
幾個兵被叫喊聲驚醒了,立刻排成一個方陣,準備戰鬥。
一個兵攔住瑟瑟發抖的老僧額布,但他還是掙脫不止,最後費好大勁兒才把他製服。
“怎回事啊?”一個守翼長官廨的護軍校被叫了過來。
火器營翼長官廨在西邊,檔房在東麵,中間隔一個小教場
“以赫……不東,恰幹,瑪耐得……特得,依接!”黑暗裏,老僧額布的眼睛閃著恐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