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語蝶抽了抽眼角,笑得有些尷尬,喃喃的說著:“我這人還真是後知後覺,經由嫂子這樣一問,才感覺真有些不同了。”
七兒也跟著緊張了起來:“難道真的要生了?”
晟語蝶輕點了點頭:“感覺不怎麼舒服。”
“去找修錦回來?”
“快去找穩婆。”
七兒和林巧蓉不約而同的說了起來,隨後七兒看了看林巧蓉,也有些尷尬的說道:“是我糊塗了,理應先找穩婆。”
大聲喊著一邊伺候著的婆子:“快去給三夫人請穩婆來。”
那婆子也是個動作快的,這頭才得了信,那頭飛也似地跑了出去,邊跑邊喊道:“三夫人要生了,找幾個腿腳快的,去請兩個穩婆回來,有誰知道三爺在哪裏,去把他給找回來,你還有你,去找老爺和老夫人去……”
七兒聽著那婆子的聲音,伸手攙扶起並不十分嚴重的晟語蝶說道:“你這婆子還真是個玲瓏的,做事有板有眼。”
晟語蝶站著身子挺過了陣痛,才又有了心思輕笑:“這個當初也是宮中出來的,後來嫁了個人,卻不料那人是個短命的,家中就靠她給富貴人家做工賺銀子,做事自然差不到哪裏去。”
說到這裏林巧蓉自另外一邊架上了她,外頭有得了消息的丫頭也跑進來了,晟語蝶搖手對來攙著她的人說道:“坐得久了,初站起了身,哪裏都不暢快,你們先別來攙了我,讓我自己走著。”
林巧蓉知道她這是走不動了,緊張的說道:“語蝶,你堅持住,總不好再這裏生吧。”
晟語蝶勉強維持著笑臉,尷尬的說道:“大嫂,我想方便方便!”
七兒皺著眉頭問道:“你不是方才大嫂進門前才去的麼?”
“是啊,可是還想去。”
林巧蓉皺著眉頭說道:“是了,是了,怕真要生了,我生代昌那會兒也這樣,總想著出恭,其實就是要生孩子。”
平代昌和平惠賢聽了這頭的消息也跟著跑了進來:“小嬸嬸要生小弟弟了,我也要看。”
林巧蓉皺著眉頭說道:“你這孩子跟著湊什麼熱鬧,惠賢,帶著代昌出去玩,小孩子看不得。”
平惠賢懂事的帶著不甘心的平代昌離開,平修錦是在穩婆到了之後,晟語蝶已經開始生產之後回來的。
平府的仆人找到平修錦的時候,他在城西,趕回來之後,大概已經耽擱了將近兩個時辰,進了院子卻聽說晟語蝶的狀況並不好,已經叫了一個時辰還沒生出孩子,現在裏麵沒有聲了。
平修錦聽了這話,心中不勝惶恐,臉色也雪白雪白的,當初晟語蝶告訴過他,就是因為真正的晟語蝶吊死了,她才借了人家的身子來到了這裏,越想越冷,任憑眾人怎辦阻攔,甚至有下人提醒平修錦,商人進了女人的產房怕折了運道,平修錦也不去理會,對於他來說,沒有了晟語蝶,運道沒了又能怎樣,那房間裏是他深愛著的女人和他期盼已久的孩子,從那個小生命剛開始動的時候,他就常常隔著肚皮來體會了他日漸活潑的生命,雖然尚未見麵,可那份情感卻總已經深刻。
平修錦衝進去的時候,在一邊忙活的幾個穩婆都驚呆了,看著平修錦衝到床邊抱著昏死過去的晟語蝶不安著,有一個年歲稍長的穩婆說道:“胎位也是正的,產道也開了,就是不知道為何三夫人遲遲生不出來。”
平修錦上前捧著臉色蒼白如紙的晟語蝶,身子不禁打著顫,一聲聲的念叨:“語蝶,你不能拋下我,你若是敢拋下我,不管天涯海角,我都會追著你去,老天不會這樣待我的,一定不會的。”
昏暗的空間裏,晟語蝶似乎聽見了熟悉的嗓音在一遍又一遍的喊著她的名字,可是前方似乎有吸引她的東西讓她止不住的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萍萍,何必受這罪,還是剖腹產吧,瞧著你這樣,心疼死媽媽了!”
似乎隔著一層水膜,晟語蝶朦朧之中看見了前世的自己還有一臉淚水的媽媽,那個喬萍萍也躺在產床上,對著自己的媽媽扯出一抹無力的笑:“媽,人家說順產對孩子好,我想再試試看,您出去告訴平哥,我沒事的。”
“語蝶,你回來,聽見沒有!”
晟語蝶想看看喬萍萍到底生了沒有,可身後聲聲急切的呼喊讓她心中也跟著惶恐了,微微回過頭去,竟感覺一股強大的拉力把她往回拽去,伴隨著似乎要撕裂了自己的劇痛,晟語蝶思緒模糊之時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遠方還飄蕩著喬媽媽的開懷的聲音:“終於出來了,小丫頭折磨死我的寶貝女兒了,等著讓你爸爸打你屁股……”
“語蝶!”
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平修錦微微泛紅的眼圈,晟語蝶扯出一抹無力的笑,輕柔的說道:“語蝶生孩子了,我不用回去了。”
她這話對一邊的穩婆來說很怪異,可對於平修錦來說卻是一顆定心丸,也不管身後還有忙碌的穩婆,捧著晟語蝶的額頭便落下了深深的一吻,輕緩的說道:“語蝶,我愛你!”
那頭穩婆見了平修錦的這個反應,都吃吃的笑了起來,有一個打理好方才晟語蝶身子自主用力生出的孩子,輕抱著送到晟語蝶和平修錦眼前,笑著說道:“方才三夫人那般模樣當真嚇死咱們幾個婆子了,好在三夫人吉人天相,給三爺添了個小少爺,瞧瞧,接了這麼多孩子,就沒見了這麼俊的。”
晟語蝶和平修錦側過頭去看了看繈褓中那個讓他們幻想過無數次的孩子,粉嫩嫩的小臉,烏黑的頭發,鬢角長達耳底,方才他哭得響亮,這會兒卻安靜了。
看過之後,平修錦輕笑著說道:“長得像你。”
晟語蝶勾起了嘴角,那穩婆把孩子送到平修錦懷中,看著他自接過孩子之後就僵硬的身子,又把孩子接了回去,隨後把平修錦連同孩子一起送到了門外,晟語蝶的胎衣還沒下,還要再等一會兒。
侯著那麼久,終於得了好消息,眾人皆是一片歡呼,唯有平修錦癱坐在一邊,喃喃的說道:“今後再也不讓語蝶生了。”
那之後的一個月,平修錦打理著平家的產業和晟語蝶的作坊,盡管在忙,也會在吃飯的空擋回來看看晟語蝶和他們的兒子,小家夥很乖巧,晟語蝶和平修錦給他取名叫平代康,他們並不要求這個孩子能有一鳴驚人的修為,隻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成長就好。
滿月後回門,才進了晟家就發現了異常,晟語蝶隱隱有些不安,進了堂屋,晟老爺有些強顏歡笑,晟語蝶便已經覺察出不同,並沒有當麵問,給晟夫人遞了個眼色,站起身出門,晟夫人看了看晟老爺,隨後也跟著出了門,直到兩個人走到遠處,晟語蝶才問起了緣由:“娘,瞧著爹的神色不怎麼好,可是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晟夫人歎了口氣,輕緩的說道:“你且隨我來。”
心中隱隱有那麼點了然,也沒再多話,慢慢的跟在了晟夫人身後來走向了她最初來到這個世界之時的院子,再過些時日,她來此就滿一年了,現在再看這個院子,全然特別的感覺了。
那院子的門沒有像往常一樣關著,即便敞開了,坐在院子裏的陸姨娘也沒跑出來,晟語蝶跟在晟夫人身後到了的時候,陸姨娘正背對著門坐著,喃喃的不知再說些什麼。
晟夫人側過臉看了一眼晟語蝶,隨後輕緩的說道:“語雁她娘這次是真真的瘋了。”
晟語蝶攢起了眉峰,心頭突突的跳了幾下,隨後聽著晟夫人輕緩的說道:“這人做多了虧心事,即便你心腸子軟放過了她,可有人不會放過她,她自己不會放過自己,小紅那丫頭心術不正,也不知道語雁怎麼就得罪了她,讓她那麼恨語雁,她早語雁回了咱們晟家,去到你爹眼前淨指派著語雁的不是,當場沒把你爹氣昏了去,隨後語雁就被平家的馬車送回來了一並帶來的還有修琪的休書,即便再恨語雁,可她畢竟是你爹的骨肉,你爹並不見她,倒也留下她來了,不留著她能去哪呢,事後你爹也知道了她有孩子的事情,也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了,可小紅夜夜去語雁院子外頭鬧,把語雁鬧得惶惶不可終日的,先前我也恨著語雁,她曾那麼待你,又做下了辱沒門風的事情,換成了是誰能輕易饒過她去,因此小紅去鬧她,我也就放任了,總覺得讓她吃些苦頭是應該的,後來把小紅嫁出去,家裏也清閑了,倒也忘記了晟語雁和她娘,她們安靜了幾個月,也就在三天前,語雁她娘跌跌撞撞的跑來求我去救語雁,算了日子才恍然,是該語雁產子了,去到才知道,語雁已經陣痛了小半天了,先前她娘要出門找穩婆,守著她們院子的婆子給攔下了,後來聽見晟語雁的喊叫才發現了異常,這才放了她出來,她出不了門,也不知道去哪裏找穩婆,沒辦法,掉頭回來找我,知道這事耽擱不得,隨後便差人去找穩婆,去到語雁麵前的時候,她隻剩半條命了,她拉著我的手哭,說萬一不成,千萬要保孩子,她說老天罰她,她不好過,夜夜晚上都睡不著,孩子是她的希望,雖然她不清白,可孩子是無辜的,她活著也隻是給晟家添汙點罷了,她還說想見見你爹和你,她說從她很小的時候就嫉妒你,她會做下那麼多事,也隻是不想讓你比下去,可終究還是不如你,她想當著麵跟你說聲對不住了。”
晟夫人說道這裏聲音有些哽咽,晟語蝶喃喃的說道:“可是你沒找我……”
歎息一聲,晟夫人繼續說了下去:“你在月子裏,女人的月子實在重要,又怎麼能去打擾了你,在之後你爹爹她見到了,她拉著你爹的手一直默默的流淚,眼睛時不時的會往外頭看,幾個穩婆來了,見了都說語雁的情況實在不好,怕大人孩子都危險了,語雁那個時候隻是哭聲求著你爹,要保住孩子,這個要求你爹同穩婆說了,又折騰了一晚上,穩婆是實在害怕了到時候兩個都保不住,她也是個敢動的,用剪子把語雁下頭給剪開了,天亮之前,孩子生出來了,才五斤多點,皺巴巴的,給語雁看過之後,語雁又哭了,說她不能陪著孩子了,最後歎息著,是不能跟你當麵說聲抱歉了,讓你爹爹代為轉達,再之後就那麼過去了,死了也沒閉眼。”
晟語蝶心頭一顫,喃喃的說道:“那她現在?”
“埋了,她那身子留不得,這天還熱著,她下麵又有那麼大的傷口,怎能留得住?”
晟語蝶覺得心頭有一陣有一陣的酸澀,慢慢的向陸姨娘的方向走去,去到前頭才看見,陸姨娘懷中抱著個小枕頭喃喃的念叨著,“語雁乖,娘在,不會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