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二月。
北京的臘梅也該是要開了吧。寒梅映雪,怎一個孤傲自在。
然而這陰暗冷濕的牢獄,何來的臘梅,隻有幹燥冷峻的朔風自高牆上一小窗刮入,偶也卷挾些雪花。
他真的決定處死自己麼?
我不相信,我決定賭一把,但這需要時間。
那些戰爭對於誰來說不是夢魘呢?
殘旗、狂沙與鮮血交雜,遮住了高原原本明媚的陽光。
一支黑羽長箭,倏忽間在空中拖出完美的弧線。死亡的虹。
正中心口,力破甲胄,自左肋略略刺出,血槽湧血,鏃頭孤寒。
大旗下的主帥從馬背上跌落,尚還年輕的臉上寫滿希冀與不甘。
如果可以選擇,我會選擇死在青海的戰場上嗎?
那時我賭我不死,我賭我功成名就,卻沒能賭我一生不變。
守功易,終功難。
郊區離這裏不算遠。
龐大奢華的隨從部曲擁簇著一人一馬,那人著四團龍的補服,飾孔雀羽的翎頂,黃韁紫騮。放眼望去,大道前後莫不是百官跪拜。而那人高昂著頭,臉上看不出表情。
看著那人的容貌,隻覺得莫名的熟悉,卻辨認不出。
忽然聽得一聲鼓響,一瞬間,跪拜的百官都站了起來,他們團團圍住那人,所有的官員都指著他嘲笑咒罵。
“這就是聖上的‘親娘舅’!”
“什麼撫遠大將軍,什麼一等公!現在就是條落水狗!”
“你輸定了!回不去了!”
在那些笑得發狂的官員麵前,我掙紮,卻挪動不了分毫。最後那咒罵聲已聽不清細節,隻覺像鐵器相撞般刺耳。
這賭局,我輸了,輸得很徹底,對手在最後一刻翻盤,而那竟是我咎由自取。
獄卒手中的鐵棒敲打著欄杆,聲音震耳。“喂!起來了!欽差大人來送你上路了!”
欽差陰陽怪氣地宣完了聖旨。
我默默地看著他賜給我的東西:他的寶劍,用以讓我自行了斷。
還有。。。。朱紅托盤裏的荔枝,據欽差言,共九十二顆。
九十二顆荔枝,九十二條罪狀。
太多往事,他的話我還記得。
“朕不為出色的皇帝,不能酬賞爾之待朕;爾不為超群之大臣,不能答應朕之知遇。。。”
我做不了超群之大臣,不知我死後,他可否做出色的皇帝?
最後一場豪賭。
”罪臣年羹堯,不會讓自己的血髒了聖上的劍。“
我一閉眼,向牆上撞去。
殷殷血跡濺落,猶如零落成泥的紅梅。
欽差和獄卒怔怔地看著牢房的角落,哪裏有年羹堯的屍體,地上隻有一枚鑲金的象牙骰子。
若幹年後,雍正皇帝駕崩,下葬時,在他右手手心,人們愕然一枚一模一樣的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