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繞指柔(2 / 2)

喬卿巴巴地等著,等了整整兩年,院裏的桃花開了又謝,柳條抽出新枝,終於等來一紙賜婚的聖旨。

喬家大公子和言家四小姐。

正是言柳。

喬卿起初還不很相信,逮著人就問,可是打了勝仗要班師回朝了?幾個消息靈通的公子哥兒告訴他,是要回來了,這次險得很,若不是一個小將拚了性命將敵軍主帥斬於劍下,怕是就要敗了。隻是可惜了那個小將,年輕有為,偏偏……

是了,班師回朝,那必然是言柳沒錯了。喬卿心中滿滿的喜悅,也沒聽清他們說了什麼,他想起言柳從前練劍的模樣,想起她笑吟吟地把柳條塞進他手裏,想起她說要穿上大紅嫁衣給他看,想起她將要嫁作他的妻子,高興得連揭榜的日子都忘了。

後來家丁匆匆跑來,他才想起揭榜的事。

家丁說:“少爺,我瞧見您了,一清二楚的,正是榜首啊少爺!恭喜少爺,雙喜臨門……”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人生四大喜事,可得其二,不可不謂有幸。

喬卿好不容易等到拜堂成親,賓客們的談笑聲全都聽不見了,隻想著要揭下紅蓋頭,好好地看看自己思念了兩年的麵容。

蓋頭揭下,同樣的柳葉眉,同樣的丹鳳眼,卻不是同樣的人。

言三公子,言柳的三哥,穿著大紅嫁衣,抹了豔麗的妝容,坐在本該言柳坐著的位置。

許是猜出了喬卿的疑惑,言三公子道:“喬公子一定有很多話想問,不過還請先聽我說。”不見喬卿發話,便道:“我想,你一定聽過,近日來傳遍了京城的消息,敵軍的主帥叫一個小將給斬了。那必然也該知道,那個立了大功的小將,她身受重傷,沒能活著回來。”

喬卿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沒有明白,隻是依稀覺得他一點也不想要明白。

言三公子道:“那個小將是言柳。這丫頭向來一根筋,隻曉得死磕,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頓了頓,又道:“她出征前向陛下討了個恩典,說是若能立下軍功,懇請陛下做主,給喬家大公子和言四小姐賜婚。”

言三公子笑了,卻笑得有點難過:“除了她,也沒有哪個女子敢請皇上給她賜婚了。”

是了,言柳是頂著她三哥的名號參的軍,陛下必然認為她是掛念胞妹。她死了,世人也隻知道是言三公子死了,但聖旨已經傳下,隻好由她的三哥頂替她的名號嫁過來。

喬卿覺得眼前發黑,欣喜了那麼久,本以為能白頭偕老,能與她朝朝暮暮不相離,卻不想到頭來隻是一場鏡花水月。

他幹澀地開口:“那你怎麼辦?”

言三公子聳了聳肩:“病逝,暴斃,隨便尋個由頭,就說言四小姐嫁過來以後死了,我再回去做我的言三公子。沒有言三公子這個名號也沒事,反正以前也是一直呆在院子裏不能出去,有身份沒身份無所謂了。”

一出生就看不見,莫說上戰場打仗,便是個文弱書生也不如,隻能寂寥地守著滿庭落花。偶爾向那個天真的女孩子抒發一下自己遙遠不可及的壯誌,也算聊作安慰。

那個女孩子說:“三哥,你去不了,我替你去!”

那個女孩子說:“等我回來以後,把我在戰場上看到的聽到的全部告訴你。”

然而她已經回不來了。

次日早晨,婢女照常去書房打掃,忽然看見本該流連暖帳的喬卿坐在書房裏,眼底一片青黑,隻癡癡地看著瓷瓶裏幹枯的柳條,苦澀地笑了。

“折柳,折柳啊……”

……

“柳絲繞指柔千轉,不見黃沙陌上。分隔陰陽兩重門,念得癡人也涔……”

台上的花旦聲音漸弱,婉轉的曲音轉過三轉,終於隨著落幕人散緩緩消失。

“戲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