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月市往事(2 / 2)

“爺爺,我要去撿橡果。”小姑娘說道。並欲扭頭跑走。

老人拉過小姑娘胳膊道:“雪兒,等秋天才有橡果。”

“這麼冷,這裏是冬天。”她搬弄手指頭數道。“冬、春、夏、秋。”又嚷道:“時間太久了。”

“立春了,算是春天。”老人的眼淚又湧了出來。“爺爺等了50年,才回到這裏。”

這位古稀老人,二十五歲隨國軍東渡台灣,年輕的妻子與父母留在家鄉。從此,一彎海峽,萬裏思念。父母離世有十餘年了,年輕的妻子在運動年代也走了。老人叫宋忠華,故鄉的妻子人喊宋姐,這個算名字算稱呼,沒人辨的清。他終生未嫁,也無子嗣。

“雪兒,問問這些叔伯,咱們宋家人住哪?”老人溫和地說。

“叔叔,認識宋家人麼?”雪兒詢問道。小姑娘應是鹿耳山人,一位村民分析道,說的話和咱一樣。

“宋江哥剛走。”胡開放道。“帶你們我哥家。”於是,胡開放上了轎車,一行人去向宋歌家。

客廳裏,宋江正在責備宋波:“整天踢球,氣得我頭疼。人家玩轎車啦,多大孩子了,就知道踢球。”

“宋哥,有人找你。”胡在門口喊道。

“誰叫我呢。”宋歌跑了出去。不久,又跑了回屋。“爸,找你呢,好多人。”

宋江走到門口,見那輛黑色轎車停著。胡開放正和幾個生人聊天。“胡子,你找我?”

“宋哥,人家找你。”胡右手指示著那幾個生人。按輩分,胡喊宋江哥,隻是日常裏胡直喊宋江,和村民一塊開玩笑。今天,奇怪了,胡嘴巴真甜,一口一個宋哥,弄得宋江迷迷糊糊。

“宋伯好,我叫宋香雪,都叫我雪兒。”小姑娘自我介紹道。

“小江,我是忠華哥呀!不認識嗎?”老人激動地嚷。“鹿耳山摘山楂,核桃……西山和尚裏吃豌豆……”

宋江漸漸醒悟了。“叔。”他也兩眼熱淚。

“我忠夏哥在嗎?”老人問道。

“我一年級時,爺爺去世了。”宋歌插話說。

宋江緊解釋說:“這是鴿子,我小女兒。”

“像咱宋家人,柳葉眉一樣。”老人拉過雪兒,顫微的手指著小姑娘的眉毛。

“我叫宋歌,村裏人叫我鴿子。”宋歌略帶羞澀地說。她的眼睛總是去尋找紮辮子的小姑娘。

“咱們鴿子屬啥?”老人問道。

“虎!”

“雪兒屬兔。”老人道。“那是你姐姐,雪兒。”

雪兒扭捏地靠近中年男人。也羞澀喊:“姐姐。”

宋歌臉紅了,輕聲應道:“哎!”

隻顧追本溯源地聊天,弄清楚後,宋江緊將親人們請進客廳。香雪的爸媽全程幾乎沒怎麼說話,偶說句國語,明顯與熊耳山隔著距離。香雪活波多了,況且她自小跟爺爺學鹿耳山土話,今天他發現,原來有這麼多和爺爺說一樣話的人。香雪的爸爸叫宋孝仁,台灣出生,自小受媽媽族人寵愛,故多親近原住民,會講閩南話和日常國語。其實,最近老人很煎熬,因為孝仁和台灣派走的太近,老人多次告誡,可孝仁不是小孩了,他是國中老師,有自己獨立的思維,無論對錯,成年人他需要自己承擔責任。老人也釋然,終究是一家人,偶而有小情緒,總會有冰釋前嫌的一天。

老人在鹿耳山住了兩周,期間,祭奠家族墓地時,盯著一個孤零零的墳頭久久站立,哪裏住了一位婦女,因等人耗盡了生命。其實,這位要做他妻子的女人,他並不熟悉,隻是訂婚是見了一麵,個矮臉白皙。一麵之交,兌換了人生的青春與盛夏,樹葉凋謝的季節,飄雪的隆冬,希望麼?悔麼?

老人想去和尚廟,親戚告訴他,早扒倒啦,修成了耕地,多少年了,廢墟都已融化。隻是偶爾犁翻耕地時,還能見到殘磚瓦礫。

他在親人的攙扶下,登上鹿耳山頂。嘟囔道:“一切沒變咧,那是老和尚廟,那是橡樹村,我伯住那口窯洞。……”老人拿拐杖指點著。

兩周後,老人走了。臨走說:“老伴等著咧,她腿腳軟。”隨後,他凝望著鹿耳山,足有五分鍾,沒說話,沒再流淚。他是在梳理記憶吧,小溪,果園,和尚廟,鹿耳山裹藏的墳塚,或許隻有老人們能真正理解世事滄桑與身不由己,一生漂泊,究竟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