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今天談戰爭的時候，現在我們周圍那麼多敵人，我們想打贏一場戰爭，這場戰爭到底是軍事意義大於戰略意義，還是戰略意義大於軍事意義？中國打菲律賓不是大問題，但是打完後要怎樣收拾？中國打菲律賓有幾種結局，一種是把在中美之間左右逢源的東南亞國家完全推向美國，這種可能性很大；一種是把搖搖擺擺的東南亞國家全部拉到中國這邊來，可能性恐怕為零。所以這一仗一旦開打，菲律賓就叫囂“中國大國欺負小國”，正中美國下懷。本來已經具備的統一戰線會全部倒向美國。
當年鄧小平決定發動對越自衛反擊戰時，我在念高二，也是一個憂國憂民的小青年。當時我很擔心，這邊一打越南，那就給了蘇聯一個機會，蘇聯正好可以打進來了。但最後蘇聯一點也沒動。1979年2月17日，中國出兵，3月5號幾乎兵臨河內城下時果斷撤軍。雖然我軍承受了很大的損失，但是戰略上是對的。這一仗有一個特別的意義：教訓蘇聯，打給美國看。當年的大格局是怎樣的？當年是美蘇兩個超級大國對立，中國基本上靠向美國這一邊。當年中國和美國、日本的關係很好，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就是蘇聯，共同的戰略利益使我們走到一起。當時打越南之前的兩個月裏發生了很大的事情。1978年12月18日，中國共產黨召開了十一屆三中全會，果斷宣布黨的工作重點轉向經濟建設，結束階級鬥爭。那是改革開放的一個信號。中國做事情是理論先行，所以改革開放之前，吹響了改革的理論號角。一個月後，鄧小平出訪美國，向美國交底說“我要改革開放了，向西方開放，希望你們援助”。據說當時鄧小平也向美國交了另一個底，“我準備動一動越南了”。動越南不是目的，主要是教訓一下蘇聯。這正中美國下懷。
當時美國認為中國是美國的朋友。從1979年開始，無論歐洲、美國還是日本，都全心全意、無私地援助中國的改革開放。
如果今年中國再有這麼一場戰爭，我們同樣要考慮這樣的問題。以中國今天的軍力之強，打菲律賓、越南基本上不是問題，關鍵問題是打完之後怎麼辦，能不能打出戰略格局。中國今天有幸也好或者不幸也好，已經成為跟美國對抗的國家。當年是美蘇爭霸，美蘇掌握了世界的主要秩序；今天是中美兩大國直接對抗，今天全世界其他國家的處境跟當年中國的處境是一樣的，試圖在兩個大國之間尋找最為合適的保護傘。所以才有了東南亞的二元戰——東南亞在經濟上高度依賴中國，在戰略上高度依賴美國。
菲律賓總統阿基諾三世前腳剛剛從中國拿了很多美元，後腳又跟美國搞軍事演習。這說明這些國家試圖在中美兩個大國之間找一頂保護傘。2010年在新加坡的“香格裏拉對話”上，因為金融危機，美國國防部長蓋茨說他要削減國防預算。新加坡李光耀學院院長馬凱碩當場向蓋茨提問說：中國現在正在崛起，咄咄逼人，我們承受了來自中國的很大壓力，你們美國再削減國防預算，讓我們這些盟友們情何以堪？那一刹那能夠感覺到一種氛圍在整個大廳裏流傳，這種戰略格局是中國以前從來沒有的。
以前中國的戰略格局很舒服，從來都是在韜光養晦，不做出頭鳥，今天的中國已經成為了出頭鳥。我不反對軍事行動，但是軍事行動前一定要想清楚，軍事意義大於戰略意義，還是戰略意義大於軍事意義。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的安全困境，某種程度上被媒體有意無意地誇大了，誇大到了讓我們以為每條戰線每分鍾都可以發動戰爭。但其實我們無法承受那麼多的戰爭。如果發生戰爭，一定是我們政治失利、外交失利或者智慧上的失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