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震海:最後我跟大家分享一下,麵對未來我們怎麼辦?
在我剛才的報告中,大家可能已經意識到,我們的國家充滿了悲情意識。一個國家在悲情上崛起,就不會那麼理性,因為它充滿一些情緒。再加上媒體的煽風點火:一說戰爭,收視率就高,廣告商的錢就過來,但這是很不負責任的。媒體是企業,要賺錢,但同時媒體還要有社會責任感,應該承擔引導、梳理的作用。
今天我們所處的這個地區,不但是我們自己的媒體有這樣的問題,日本的媒體也是如此。日本的媒體水準一點不比我們很多媒體高。日本這個民族是個非常微觀的民族,缺少宏觀思維。它的微觀性很強,做事很精細,但一談到宏觀思維就完全不行,同樣存在肆意炒作的問題。我們這個民族在曆史上從來沒有思想啟蒙,沒有像西方國家一樣經曆思想啟蒙的進程。
一個國家在崛起期有沒有經過思想啟蒙,幾十年後立刻見分曉。英國、法國,這兩個國家沒少做壞事,很多侵略都是英國和法國發起的,但是這兩個國家由於在民族崛起的時候經曆了思想啟蒙的進程,所以創造了很多重要的人類價值觀。這些價值觀中的相當一部分已經成為普世價值觀。這些價值觀就是民主、法治、自由、人權、博愛,平等。過去的英國、法國一方麵是帝國主義、殖民主義國家,一方麵又是自由、民主的國家。所以它是一體兩麵,有過掙紮的過程。二戰後,殖民主義、帝國主義退居二線,自由、民主慢慢占據高位。
西方國家隻是在啟蒙曆史上比我們早了一百多年而已,但是當它們遇到中國這個五千年文化大國的崛起,西方人開始茫然了。它的傲慢又開始占據上風。這幾年我跟德國人對話時,發現德國人開始變得傲慢,跟我二十年前認識的德國人不一樣,原來的理性精神開始消失了。
但是西方也有兩個國家在崛起進程當中沒有經曆過思想啟蒙,所以國家發展產生了重大的偏差。英國和法國雖然是老牌帝國主義國家,但由於有過思想啟蒙,所以萬變不離其宗,基本上沒有偏離正確的軌道。幾乎沒有聽說過英國和法國發動對人類產生重大災難的事情——大規模地進攻一個國家、大規模地屠殺一個國家的人民。因為它們的一些普世價值觀經曆過崛起期的公共辯論,使每一個老百姓都知道,我們要成為一個大國,但是我們不能成為一個具有侵略性的大國;我們國家可以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但是這支軍隊不能做很多不利於人類的壞事情。但是有兩個國家,由於沒有經曆過思想的啟蒙,所以在民族成長過程中,老百姓的心智成熟水平是參差不齊的。就像我們今天說振興中華,說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這話如果放在德國的語境裏,民族複興是很可怕的事情,意味著要重新返回過去的年代。
如果沒有經曆民族思想啟蒙,“愛國”就會變成極端的民族主義情緒。發展軍力本無可非議,但當它戴上不理性的外包裝,就變成了對外侵略。這兩個國家沒有經曆過思想啟蒙,在民族複興的早期沒有問題,但到了晚期,就變成了赤裸裸的帝國主義國家,給人類造成了巨大的災難。這兩個國家就是德國和日本。
當我們把德國和日本這兩個沒有經曆過思想啟蒙進程的國家,跟英國和法國比較,高低立現。我們立刻就能知曉思想啟蒙在一個國家崛起的早期何等重要。思想啟蒙是什麼?聽上去很空、很虛,其實就是對是非曲直的辨析——經過幾十年的公開討論、辯論,讓每個老百姓心裏有一杆稱,掌握一個度。公共知識分子是一群非常重要的人物,對一個民族的思想啟蒙,民族的心靈成熟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在古代的英國,有很多集市廣場。這些廣場一是進行自由交易的場所,二是當年知識分子發表演講的地方。當年沒有報紙,沒有電台、網絡,隻有一些公共空間。最大的公共空間就是集市廣場。一個知識分子上去發表演講,聚起很多人來聽。公共空間後來慢慢就變成大學,有了大學的課堂,再後來又有了教堂。有了這些公共空間,慢慢成長起了一批公共知識分子,用他們的思想,慢慢給社會大眾一些啟蒙,經曆幾十年、幾百年這種大鳴大放的過程,民眾的思想就會成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