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總管,皇帝今天去哪兒了?”太後的聲音突然傳來。
張海一個激靈抬起頭,隻見太後凝視著自己,保養得極好的麵上不怒自威。
不由心虛起來,遲疑了半晌才說道:“皇上今日……一直在禦書房裏,不過中間去了禦花園散步。”
話音未落,太後手上的佛珠被重重擱在梨木小幾上,清脆的“啪噠”聲聽來讓人膽寒。“皇帝今天,去哪兒了?”
太後的聲音,此時已是無比威嚴了,並且緩緩站起身,投下的身影將張海覆蓋在一片陰暗之中。
“回太後娘娘,皇上他……”張海頭也不敢抬,隻是低聲說道,“皇上今日是一直在禦書房內的,後見天光正好,去了禦花園。”
“那之後呢?”太後半眯起眼睛看著小指上那根五寸來長的銀質護甲,上麵有黃米大小的碎金點點,聚成一朵牡丹。
張海身子一頓,回想起白日裏在宮門前的情景……
“朕隻是出去片刻,你若再攔著,休怪朕無情了。”紹衛看著張海緊緊抓住自己衣襟的手,麵上略有不悅地說道。
“皇上,您一個人出去怎麼行?太後那邊若是問起來,那讓奴才怎麼回話啊。這時辰也不早了,這一去,今日可就回不來了啊。”
張海自然知道紹衛出宮去做什麼。“朕就是要出去,你還敢攔著了?”
紹衛一甩衣袖背過身去。
“皇上……”
張海麵上為難得很。
紹衛半轉了身看著張海,心中有些猶豫,前方不遠便是巍峨的宮門,那朱紅色半敞的大門外,便是與這令人窒息的皇宮不同的天地,那片天地裏,有一個她。
也隻有在那片天地裏,他才會忘記自己是誰。“張海,你聽著,朕今日出宮,夜晚定能回來,若是母後問起,你無論如何也要給朕擋下了。”
“皇上,這……”張海低了頭。
“朕能回來,不會食言。”紹衛說完,掙開張海抓著衣角的手,大步邁出宮門而去。
那些侍衛,自然不敢阻攔。張海斂了斂神色,整理了衣袍走到宮門前,厲色說道:“皇上今日出宮私訪,任何人走漏了風聲,斬立決!”
可是,皇帝說了夜晚定回來,此時已近亥時卻還不見人,太後不知怎麼得到了消息召自己過來,這可如何應對得過去啊!
想到此,張海額上便滿是汗珠了。
“皇上現在何處?”太後已走到張海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張海。
“皇上……”張海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皇上在禦書房。”
話音未落,太後輕蔑一笑:“如此,我們便去看看。”
說罷,便扶了吉雲姑娘的手,要向殿門走去。張海知道必是瞞不住了,太後此舉,一定是知道皇帝此時定不在宮中。
想想便出了身冷汗,忙如搗米般磕頭:“太後息怒,皇上他……”
京城近郊的青龍寺是東瀛與夏國交好互通佛理之所,常遣來東瀛僧人在此學習。
建成之時,東瀛奉上金線重瓣雪櫻樹近千株植於此,在之後漫漫時光之中不斷繁衍,形成了今日蔚為大觀之象。
得一見的佳木,除去皇城禦苑,普天之下也隻有這青龍寺可以得見了。
也正是因了這櫻花,在京城中形成一個不成文的節日——“櫻臨”,此日裏女子們均可外出賞櫻鬥草,煞是熱鬧。
月色正濃,一樹繁花在月色下更顯出溫柔之美,薄如蟬翼的花瓣嬌嫩而纖細,讓人甚至不忍去觸碰,那花瓣上均有絲絲金線,便是其名的由來。
紹衛站在樹下,月光透過花間灑下一地柔和華彩,有簫聲遠遠傳來,輕盈而靈動,飄逸而高遠,吹簫之人的技藝高超,非常人可比。
紹衛側耳傾聽,半晌也沒有聽出是什麼曲子,微微皺起劍眉,麵上卻是笑了。
一陣微風輕拂,帶起花雨陣陣,竟似臘月裏紛紛的大雪,卻是溫暖而動人的。
簫聲停了,有銀鈴般的淺笑聲傳來,接著便是環佩之聲,還有女子的低呼聲:“小姐,真美啊。”
越過牆上的檳榔眼,那邊的院落中,一樹繁盛的櫻花下,一個女子,白衣素服,裙裾飛揚在漫天雪櫻之中,好似月中仙子,又似這金線重瓣櫻花的花神臨世,翩轉舞蹈之間,櫻花瓣纏繞周身,美得令人窒息。
那舞,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絕妙。
紹衛定在那裏,眼中隻剩下那個在漫天花瓣中起舞的身影,生怕自己一眨眼,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如同煙雲般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