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揚緊緊握著母後的手,似安慰亦似承諾,“那些都過去了,往後,你無需再害怕任何人!你要的,本王都會給你,包括這周朝的天下!”
這話令母後又有了笑容,他卻驚出了一身冷汗——是母後殺了父皇,竟是母後殺了父皇!淚水奪眶而出,想起與父皇相處的點點滴滴,他發誓,會永遠記住母後的狠!
往事曆曆在目,他切齒審視著自己的母後,仿佛在看著不共戴天的仇人!
皇太後的聲音並不大,卻帶著不可挽回的決絕與果斷,“你盡管恨哀家,哀家並不怨你,隻是祖宗傳下來的江山社稷卻容不得你任意妄為的胡來!哀家已命人將康王嚴加看管,他絕踏不出未央宮半步!至於皇太子的人選,哀家已選定了玉妃之子三皇子楚衍!哀家會命大學士王熙速撰遺詔,你隻需加蓋玉璽便可!若再生事端,哀家便踢死康王!”
皇帝冷笑,每一聲,都宛如杜鵑啼血一般,“祖宗遺訓,後宮不得幹政,母後這般獨斷專權,不將兒臣放在眼裏,他日於九泉,母後有何麵目再見大周的列祖列宗!母後與楚雲揚的苟且之事早已在市井民間傳得不堪入耳,頂著yin婦不貞的千古罵名,母後又如何令天下人誠服!”
他陡然大笑,咬著牙,流著血,一字一句地將市井諷刺太後的詩謠讀出,“上壽觴為合巹尊,長樂宮裏爛盈門,春宮昨進新儀注,大禮恭逢太後婚……”
這每一句話都是誅心之語,皇太後聽得痛徹心肺,生不如死,明明是至親母子,卻為何這般冰炭不同爐,水火不相容!
她淒然一笑,正要轉身離去,皇帝卻冷冷又道:“母後……其實輸的是你,兒臣手中還有最後一張底牌,母後萬壽千秋的活著……自有一場驚天動地的好戲等著母後……”
皇太後愕然驚住,卻聽見皇帝暴出撕心裂肺的獰笑,竟讓她生出無邊的恐懼,毛骨悚然!
許久許久,待皇太後走了,那笑聲才停下。
殿閣裏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冷寂,榻上隻剩下了奄奄一息的大周皇帝。
梨木櫃子裏鑽出兩個小人兒,一個自然是夏初,而另一個穿著寶藍團龍花紋的錦衣,清秀的小臉兒上掛滿淚水,撲跪在榻下,口中一聲聲呼喚著父皇。
夏初驚了驚,腳下僵住,隻管站在那兒發呆,眼睛發直地看著這悲情的一幕,一時竟不知是退出去還是留下。
而皇帝卻已朦朧睜眼,喘息不止,心口灼痛更甚,過了半刻,才說得了話:“衍兒,你要學會長大,大周馬上得天下,男兒流血不流淚……”
楚衍聽到父皇的話,乖乖地將眼淚擦了,稚嫩的聲音回蕩在殿中,竟帶出與年齡不符的清醒與成熟:“父皇的話,衍兒記下了,皇祖母說,衍兒會是大周的皇帝,但衍兒心知,這並非父皇之意……父皇,您不喜歡衍兒嗎?”
皇帝聞聽此言,不由望定兒子,輕輕而歎,“看來,朕與你皇祖母的談話,你全聽見了……”
楚衍點頭,眸中有著掩飾不住的落寞淒清,全因得不到父皇的肯定和認可,他輕聲道:“父皇恕罪,衍兒並非有意偷聽……”
皇帝笑了,牽了他的小手,撫慰道:“朕不怪你……衍兒,你是朕的好兒子,朕也希望你將來成為光風霽月的明君,隻是國賴長君,古有明訓,朕當初便是年少登基,少不更事,以至於被肅王當做傀儡擺布,受盡欺壓,吃盡苦頭,朕無論如何都不希望你再走朕的老路,朕是為了你好……”說到激動處,他猛地一陣嗆咳,極費力地才能繼續,“皇太後一生戀棧權柄,不甘寂寞,她一心立你為帝,不過是為了自己能繼續操縱朝政,你可明白?”
“衍兒明白……”楚衍眼圈禁不住泛紅,這刻,他不僅明白父皇執意立長的苦心,也懂得了,父皇不是不愛他,而是不願意他繼續父輩的苦難。
皇帝歎了歎,還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是意味索然,隻是揮手命他回自己母妃寢宮。
長樂宮前,丹簷青廊,碧欄琉璃,白雪飄飛。
楚衍脫下自己的外裳裹住夏初單薄的身子,皺眉道:“你是誰?”
夏初白皙水嫩的小臉上漾出微光,甜甜的酒窩掐在腮邊,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哭似的,怯怯地蹲身一福,回道:“奴婢夏初,是浣衣局的粗使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