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籬笆
黎明,爸爸用水楊柳、萬年青、竹竿和篾絲綁紮長長的籬笆,要圈住豬娃,圈住白鵝和小雞,圈住一年比一年殷實的富裕。
青青的籬笆蔥蔥蘢蘢,像翡翠色的玉圈,圈住竹林,像圈住了一朵綠色的雲……
可是,那些蜂嗬蝶嗬呢?
寂寞的庭院留不住美麗的小鳥,不開花的綠色沒有春的韻味!
我悄悄在這綠色的單調裏種下野菊、刺玫瑰、月季和大把大把的無名花籽……
開了,花開了!多美的彩色的籬包喲——
連朝陽也來棲息,連晚霞也來築巢,連月色也來拜訪;
還有拱舞的蜂蝶,唱歌的小鳥,晶瑩閃爍的露滴……連微風也在花葉間四處打聽:是誰給青青的竹院戴上了彩色的花環?
我躲在爸爸的驚奇裏偷偷笑了。
芬芳的季節嗬……
果因的小木屋
再也看不見了,那片雜草叢生的荒坡,茂密的果園,金燦燦地覆蓋了我的童年。
有一條小路彎彎曲曲地穿過茂密,一直通向果園深處的小木屋……
那就是鄉間傳說的果園的心髒?
我每天提著飯盒和鳥鳴一起走向小木屋。
小小的小木屋嗬,一架小床,一盞小馬燈,一張小方桌,就陪伴了爺爺風風雨雨的三年?
被林風吹變色的灰木條,被潮濕咬得皺巴巴的油毛氈;像爺爺多思的麵容;那黑色的窗洞,不就像爺爺深陷的眼睛,日夜凝視著山風山雨中的果園。
果枝一寸一寸地茂密了,花兒一朵一朵地凋謝了,小木屋一天一天地衰老了。堆滿灰塵的小木屋堆滿了許多辛辛苦苦的剪枝的故事……
金色的蘋果終於在個金色的秋天豐收了!
歌聲笑聲,丁丁當當地響徹了果園。
咦,是誰給小木屋釘上了新木板……小木屋年輕了,爺爺也年輕了,可是我卻在小木屋的變遷中一天天長大了……
果園的小小的小木屋嗬!
炊煙嗬,炊煙
像潔白的童話,嫋嫋地升起來……
我的童年沒有絢麗的幻想。背負沉重的柴禾翻山越嶺,我隻是幻想懷裏有一塊燒熟的山芋、一塊饃……哦,饑餓像一條毒蛇,緊緊纏住了我疲乏的童年。
可是那童話般潔白的炊煙呢?
那像媽媽的手臂一樣溫柔的炊煙呢?
嗬,隻要天邊升起一縷淡淡的坎煙,溫飽的幻想便彌漫了我的心空。於是我的毅力就會戰勝山路上那彎彎曲曲的饑餓了……
如今饑餓的歲月早已成為曆史。
可嫋嫋的炊煙仍然像潔白的童話,像媽媽溫柔的手臂一樣激動我,使我的心中浮現出香噴噴的粽子、乳白色的豆花、金黃的苞穀饃和那小小飯桌上無數快樂的故事……
我又怎能不抬起頭尋找你呢?
炊煙嗬,嫋嫋的、淡淡的、像潔白的、童話一樣美麗的炊煙嗬——
像媽媽溫柔的手臂在晶藍的天空召喚我……
竹葉笛
悠悠揚揚的竹葉笛是爸爸教我吹的。
吹鄉村藍色的黎明,吹農家豐收的喜悅,吹二月耕播的艱辛,吹小雞娃快活的嘰嘰聲……
選一片最嫩的竹葉,最嫩的竹葉最軟,能吹出早春鵝黃的氣息;
選一片最薄的竹葉,最薄的竹葉最亮,能吹出陽光一樣透明的顏色;
總是選屋後的慈竹,屋後的慈竹是媽媽栽的,媽媽栽的慈竹能吹出爸爸的眼淚;
總是坐在村口吹我的竹葉笛。
爸爸你聽見了嗎?遙遠的茫茫的城市淹沒了爸爸的回答……
可是媽媽聽得見我的笛聲。一聽見我的笛聲媽媽就流淚。沉默的辛勞的媽媽嗬!
我終於在悠悠揚揚的竹葉笛聲中長大了。
總是選最嫩的竹葉。
總是選最薄的竹葉。
如今我總是選屋前的金竹,屋前的金竹是爸爸栽的,爸爸栽的金竹能吹出媽媽的相思……
編鬥笠的孩子
閃閃的篾刀,剖出細細的篾絲又長又薄——
編成圓圓的花朵。編成圓圓的月亮。編成圓圓的太陽。
竹梢的畫眉鳥你笑什麼?笑這土裏土氣的鬥笠沒人買?笑彎彎田埂上晃著小花傘?
“鬥笠價便宜呢!”編鬥笠的孩子抿嘴笑了,笑成一朵神秘的太陽花……
篾刀,卻突然劃破了孩子的小手!血,在圓圓的鬥笠上滴成春天的桃花一朵朵……
編鬥笠的孩子手上傷痕累累。
編鬥笠的孩子不哭。
貧苦的家境嗬!編鬥笠的孩子受傷了依然編,受傷的小手仍然靈巧地翻飛著,染血的篾絲依然顫抖在歡樂裏,花朵一樣的歡樂依然旋轉在陽光中——
旋轉成江南三月紛紛揚揚的梅雨……
北京的風箏
我曾走過世界上許多地方。哪裏的風箏,都比不過故鄉北京的風箏這般絢麗,這般多姿。
在天高雲淡的晴空,看北京這隻隻飄逸、各帶巧思、淩空高越的風箏,使人在塵間常受困擾的心胸,頓時感到多麼開朗,引起的情感又是多麼深遠……
少年在香港時,我也曾放過風箏。那怎麼能叫風箏哦,那又怎麼能叫放風箏!從店裏買來的菱形的斜斜的一方,在我們這裏隻能叫小孩玩的屁股簾罷了。而且放起風箏來,也要加倍地提心吊膽,因為有人立刻也放起他的來和你糾纏。有人專以破壞、切割、弄斷別人的風箏線為能事,為樂趣!那裏有什麼喜悅的遊戲的心情!即使在遊戲中,也充滿了你爭我鬥損人利己的世俗!在高空標榜著一種人間畸形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