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1 / 3)

紅媽蚱綠螞蚱

小時候和父親一起下地去。

父親牽著牛,扶著榆木犁,在前邊走呀走的,他寬寬的脊背像一堵牆,我羨慕的目光總是在這堵牆上停留。犁鏵上的泥土嘩嘩嘩地往兩邊去,像是開出了一朵朵絢麗的花。

我拎一隻竹編的小圓筐,跟在父親後麵。犁地的時候,總是能發現一些蚯蚓、蛐蛐什麼的,揀回去,是鵝鴨的好食料。

是秋天了,田邊的草一半是黃,一半是青。陽光懶懶地照過來,那半黃半青的草叢中便有一閃一閃的東西在發光。

哦,那是紅螞蚱和綠螞蚱。

紅螞蚱的翅膀是紅的。

綠螞蚱的翅膀是綠的。

我的小小的瞳孔裏便滿是它們的影子了。紅紅的。綠綠的。

於是,父親休息的時候,會和我一起趴在草叢中抓螞蚱。父親遠不及我靈活,有時候,撲過去,常常會跌個大跟鬥,啃一嘴泥巴。於是哈哈大笑的我和哈哈大笑的父親一起在草叢裏翻跟鬥,豎蜻蜓。當然,也會各自出一隻紅螞蚱或綠螞蚱,小心翼翼地看它們爭鬥。不知怎麼回事,每次都是我的螞蚱贏。

螞蚱抓得很多很多了,紅的綠的混在一起,很漂亮也很新奇,父親的榆木犁在地裏翻動得更快了。我用細細的草莖把螞蚱串起來,啊,好長好長的一串。

回家的路,是一條彎彎的桔紅色的路,我騎在牛背上,頂著夕陽慢慢地往家趕。父親的榆木犁開始把月亮犁出來了。

那天夜裏,我家的房子裏飄滿了炸螞蚱的香味,久久地在溫馨的空氣中飄蕩……

真的,不知怎麼,我夢裏的螞蚱也是紅紅的,綠綠的…

大海的心

嘩一嘩一嘩……

大海在掘洞了:用浪花的手指,在那些豎硬的礁岩上,不停地抓呀、摳呀……硬是扒出了無數大大小小的窟窿。

那是她給水族們築的窩呀!

小海蜊住進去了,小海螺住進去了,小海魚住進去了,小海蟹也住進去了。

這裏成了他們的世界,他們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在水裏翻跟頭,爬出來曬太陽,在石洞裏跑來跑去捉迷藏,攪得周圍的海水都變熱了。

有時,他們玩得正起勁,看見海媽媽來接他們回去,就趕緊跑進石縫裏,扒在礁石上躲起來。海媽媽用海濤的嗓子喊他們,用浪花的手指拖他們,他們就是不走。海媽媽沒辦法,就先自己去了。

海媽媽一走,他們就都跑出來,自由自在地玩起來。因為他們知道,等他們玩餓了的時候,海媽媽就會再一次胞來,接他們到大海裏去的。

可是,一個孩子卻趕在海媽媽前邊來了。他發現了小海魚,發現了小海螺,發現了小海蟹。最後發現疥疥疤疤的白石頭是小海蜊,便拿塊石頭,把他們一個一個地從礁石敲下去了。

於是他們都被拋進一個黑暗的水牢——那孩子的魚簍。可是他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小海魚還傻頭傻腦地遊來遊去:這是什麼地方呢,黑古隆冬的,莫非是通向水晶宮姥姥家的無底洞嗎?

孩子提著魚簍,沿著海媽媽衝刷幹淨的沙灘,輕鬆地走著。他的腳步聲是一支歡歌,洋溢著喜悅和得意的旋律。

海媽媽聽出這歌詞的含義了,她趕緊跑來救她的孩子。可是海媽媽老是趕不上他。海媽媽氣喘籲籲地跑著,一刻也目不離那個孩子。

突然,孩子被礁石絆倒了,魚簍裏的小生物撒了一地。

海媽媽呼地伸出浪花的舌頭一舔,就把他們全舔進海裏,又把空簍拋了出來。

孩子望著空蕩蕩的大海,眼裏擠出了兩滴淚,他哭了。可是海媽媽卻在嘩嘩地笑,好像說:你是人類的孩子,他們也是我的孩子呀!

鐵影壁

遊人到風光雅麗的北海公園,在離結構奇特誘人的五龍亭不遠處,會看到一座美麗的鐵影壁。一看到鐵影壁,我就想起北京過去的漫天風沙來。

我小時候,這鐵影壁不是在這裏的。那時到德勝門果子市去買山裏紅和海棠果兒,要經過鐵影壁胡同,這美麗的鐵影壁,1946年以前就一直是立在那裏的一座古廟前的。

據老年人說,這鐵影壁,五百多年前,不是立在鐵影壁胡同。元朝時,它是立在現在的北京城郊外的土城北門外即健德門外的。土城是元朝時的北京舊址。

鐵影壁當初怎麼會是立在那裏的呢?據說元朝在北京建都後,風沙十分大,大得嚇人。傳說中,那風有時大到能把騎驢的人,連人帶驢坎上天,從城北吹到城南。還能把小和尚吹上天,由城外吹到城裏來!真是聽來又可怕又可笑!並且一刮風,就要落上很厚的土,看勢頭風沙真是要漸漸把北京給埋了!當時風沙為什麼那麼大呢?據說是天上的風婆和雲童,嫌建了北京城擋了他們的路!後來,好心的龍公龍婆,為了普救蒼生,出來戰敗了風婆和雲童,風沙才漸漸小些了。人們因怕風婆再卷土重來,才建了這個鐵影壁,立在過去的健德門外,說是要用它來祛邪避妖鎮擋風沙的。到明時北京城在現在的新址擴建,才又把鐵影壁從健德門移到了德勝門果子市,想叫它保衛新的城址。

鐵影壁,看顏色和樣子象鐵的,名子也叫鐵影壁,但實際上卻不是鐵鑄的,它原是一塊火山岩漿凝成的礦石,它上麵雕刻的也不是龍,而是麒膦。

這鐵影壁確實美麗。這傳說中的故事聽來也很有趣兒。但直到我少年時,北京的風沙還確實使人苦惱。那時鐵影壁已在德勝門又立了五百年,也沒鎮住風沙對北京城的侵襲。那時的北京,仍是無風三尺土,有雨一街泥。隻有到了解放後,城內城外廣植了樹木,處處修了水泥路,風沙才漸漸真的明顯小了。

現在,風沙幾乎已不被北京的孩子們理解是什麼了,它已成了北京老年人心中一縷酸澀的記憶。但在這座綠化水平受到各國遊人讚譽的城市裏,到北海公園玩時,我仍喜歡在鐵影壁前站站看看。

山野放蜂

山野,繁花簇簇,像一張張彩色的請柬。邀誰呢?看風兒駕著透明的郵車跑得好快!

於是,孩子隨父親一道上路了。

釀蜜的季節,把歡樂鋪在山道,任兩雙一大一小的腳板踩出節奏。山野裏走南闖北,為的就是趕赴這個約會。

孩子的前方,正是一片噴香的燦爛。

走嗬,涉溝澗,翻山嶺,再累、再苦也要把這一桶桶蜂箱運送到花的國土去。

孩子緊隨在父親後麵,小扁擔緊跟在木輪車後麵。

走嗬,要釀造出生活的甜蜜,就不能與春違約,錯過季節。

一隻,兩隻……一群,兩群……

如太陽的光雨篩過枝葉縫隙後遍山飛舞,如金黃的穀稱被爸爸有力的手臂撒向希望的田野。

瞧,這些快活的小精靈把舉著花束的山野點染得多麼生動。

興奮的山山嶺嶺盡其所有,給了釀造甜蜜的使者豐富的禮物——李花的粉白,梨花的雪白,油菜花的金黃,桃花的緋紅……

孩子像當上了司令官,指揮著從天而降的傘兵。

站在山崗一棵綠傘狀的黃桷樹下,他得意地吹響一支好聽的口哨。

山野的風,輕鬆而活潑。

山野的風,不盡是輕鬆、活潑喲!

那一夜……

寒潮躥出山穀,尖利的爪掀翻了蜂房的棚蓋。爸爸脫下絨衣堵住狂風伸向小精靈們的毒手,自已卻冷得牙齒打架嗬!

孩子明白了!最甜的蜜原來是從苦中釀成的。

芬芳的暮色,被一雙雙金黃的翅膀馱回。蜂兒,從山崗、山林,山穀、山地裏陸續朝孩子整齊地排列出的蜂房歸來。

夜靄,像一張蓃延開來的寧靜的輕紗。

夢,在月光撫拂下的山野萌芽了。

孩子,將同忙碌了一天的小精靈們共枕一條金色的河,一條五色花粉釀成的河,甜甜地流向早晨的霞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