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拿起景亦蕭的手,景亦蕭見他皮膚雪白,竟有絲絲香氣傳來,心道:“長大了也不過是個小白臉!”那人見景亦蕭的手垂在手腕處,搖了搖,隻怕真是斷了。景亦蕭哪裏經的起怎麼一搖,又但他又不願在大街上呼出痛楚,牙關緊咬,豆大的汗珠滴在地上。那人道:“你先到我家吧。”說完便要把景亦蕭背上馬,可又哪裏挪地得動半分,景亦蕭聞到他身上香氣陣陣,頓感全身舒坦,見他根本背不起來,罵道:“傻瓜,我腳可沒壞。”說罷自己上了馬,隻是右手不能用,上馬的姿勢極其難看。那人嘻嘻笑了兩聲,道:“好,走罷。”說著牽著馬繩掉頭就走,景亦蕭心道:“還算識相,我的馬怎可給你這個小人騎?你武功比我好,可連背我都背不動,那點武功又有什麼用?男子漢學人家姑娘家弄的一身香氣,真是怪人!”
那人牽了著馬走了一刻工夫,在一座大房子前停了下來,上麵鑲有兩個鎦金大字,林府,字寫的極其霸道,筆畫極力外張,似乎要從匾上掉了下來,再看朱漆大門、合抱梁柱、門口手握利劍的守衛,無一不突顯氣勢,但這守衛卻不是官兵的裝束,景亦蕭心道:“原來是江湖世家。”門口侍衛見那人竟然自己牽馬,馬上坐著無名少年,都很是驚訝,道:“小……小少爺回來了。”說完便要去接過馬繩,那人叫道:“沒看見馬上有人麼?”那守衛悻悻退了回來,慌忙去開門,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騎馬這人好大的架勢!”
那人牽著景亦蕭走進門去,若是說方才在外麵景亦蕭已是被那氣勢所奪,那此刻景亦蕭當真不勝之驚,門內的處處亭台樓閣皆是景亦蕭生平首見,處處透著珠光寶氣,又有各種名貴花種,稀有樹木與之相襯,景亦蕭隻是在讀書時知道世上有這麼一些花木,今天卻在同一處看見,內心之驚,可想而知。
在園內繞了好一會兒,那人將景亦蕭領至一處樓閣前麵,上書“名士閣”,將景亦蕭帶入閣中安頓下來,道了聲:“你在這處等我,我去叫大夫。”說完走了出去合上房門,景亦蕭環顧房內,古雅桌椅,上好床具,牆上掛有名家書畫,景亦蕭隨意看看,登時呆住,牆上有一副竟然是吳道子的《孔雀明王像》,他仔細看去,心道:“多半是贗品,哪有人將這等稀世名作放在客房之中?”
正想著,卻見那人來了,後麵跟著一名大夫,那人對大夫道:“還請仔細看看,盡快醫好。”那大夫拿起景亦蕭的手臂,在斷處摸了摸,笑道:“小事一樁,公子忍一下。”說話間輕輕一拉,既而一送,景亦蕭隻覺得一陣酥痛,那大夫卻道:“好了,接上了,我這便用夾板給綁住,切莫亂動,興許個把月就能痊愈。”那大夫得意洋洋,急忙夾好夾板,本以為景亦蕭會滿心歡喜,如此短的時間便可全好。哪知道景亦蕭一心想早點學會那禦風逍遙掌,此時是此刻,這一個月比一年還要漫長,是以他眼中閃過一絲難過,終究沒有發作出來,眼睛直楞楞的看著那人,那人隻覺得這眼神捉摸不定,不知是怨恨,還是感謝,或是絕望。
那人急忙避開景亦蕭的目光,對那大夫道:“大夫,您先回去吧,銀兩我自會叫人送到。”那大夫躬身退出,那人強笑道:“公子可要用些晚點?”景亦蕭默不作聲,呆呆的看著窗戶,一動也不動。那人也隻好走出房去,道:“我走了,公子有什麼事就吩咐下人去打理吧。”景亦蕭還是不理。
過了少許,景亦蕭站起身來,開了房門,順著來時的路走欲走回客棧,可心裏一時間又沒有想好該怎麼對楚連交代,是以惱苦不堪,怕驚動了那人,又不敢把馬騎走,他記性極好。換作旁人,初進林府,想要走出去隻怕有些困難,可景亦蕭卻是記得甚牢,走到林府大門處,守衛見方才這人還要“小少爺”牽著他的馬進來,身份想必尊貴至極,也不感阻攔,反而麵帶媚笑,客客氣氣。景亦蕭沿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諾大的臨安城確實不小,來的時候騎在馬上還不覺得路有多遠,當下要走回去才發覺要走好一會兒,心裏不禁想道:“那人身為豪門公子,能牽著我的馬走了怎麼久,德行還是不差,隻是小節上把持不好,幹什麼非要偷我的馬呢?”又想到那人說話也還算客氣,心裏的氣憤也消了大半。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回客棧。回到房間,看見楚連並位回來,心裏暗暗鬆了口氣,之前想的一籮筐謊言,霎時間沒半點用處,不免覺得有些無趣。折騰一晚上,身心懼疲,便躺在船上睡起覺來,不一會兒便傳來輕微鼾聲。
翌日,一早醒來,正欲抬起右手揉揉惺忪的睡眼,這才想起自己右手壞了,見楚連還未回來,或是回來又出去了,心裏卻巴望楚連是回來出去了,若是這樣,那楚連肯定不責怪他了。梳洗畢,他下樓隨意要了些點心吃了。
想到兩日後的武林大會,自己手上綁著兩快夾板,多有不便,又是暗自神傷。又想到那大夫說自己要一個月才能好,更是有點心灰意冷之感,但如今手腕處已經沒有一絲疼痛。
倒是店家見景亦蕭昨天晚上出去的時候,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副模樣,有些好齊,又見景亦蕭愁眉苦臉,悶悶不樂,心裏又生出莫名關懷之意,道:“這位小哥,你這手是怎麼回事?還要緊麼?”景亦蕭見他言語之間沒有絲毫嘲笑之意,答道:“遇上了什麼林府的什麼小少爺,就是被他弄的!”那店家聽罷,神色數變,道:“你……你可知道林府是什麼地方,那可是飛鷹門的幫主的府邸,可是你說的什麼小少爺,又是什麼回事,這飛鷹門幫主林超英隻有一兒一女,兒子今年已經年過二十,可那女兒今年才十五、六歲光景,你說的小少爺又是誰?”
景亦蕭回想了昨夜情景,那人的臉龐模樣依稀可見,道:“那小少爺嘛,怎麼看也沒有二十歲,倒是和那女兒年紀差不多,那小少爺肌膚雪白,身上的陣陣香味可是十分好聞。我看她會一絲武功,竟連我都背不起來。不過那小少爺長的可十分英俊,隻是幹什麼要當個小白臉。”說罷覺得好笑,嘴角彎出一絲笑意。
那店家仔細打量打量景亦蕭,道:“我看小哥,雖然衣裳不是十分合身,可這副模樣還是很俊的,你說你和那位小少爺誰更俊一些。”景亦蕭頓覺不好意思,道:“他俊一些,可我們男的這麼想,女的未必就這麼認為,他那副模樣,豪無半點男子氣概可言。不過也有些女子專喜歡小白臉,可這種女子畢竟隻是少數。”
那店家聽罷,笑道:“小哥可是十分會說話啊。”說罷想了想,又道:“小哥可知道那小少爺是誰?”景亦蕭搖頭道:“我連他姓名都不知道,又怎麼知曉他是何人?”那店家道:“那可就是林幫主的女兒,林萱林小姐。隻是這林小姐向來被他父親慣的厲害,十分任性,你怎麼就惹惱了她,可她卻僅僅扭壞了你手腕,可真是走運。”
景亦蕭想到自己在馬上抱住她纖腰,難怪她反肘相擊,想到這裏,心道:“姑娘家被我這陌生男子一抱,自然生氣,看來我也有些不對,可她卻非要穿男子衣裳,也怪我不得。”想著想著,麵皮微紅,口上卻對那店家道:“那是她偷了我的馬在現,她自知理虧,自然不敢放肆。”
店家聽罷,頗為不信,道:“林超英家財萬貫,她會偷你的馬?”景亦蕭也覺得這店家說的有些道理,一時間自己也想不明白,岔開話題道:“那位背我來的老人不知道店家可曾看到?”店家道:“我雖沒有看見,但也知道他在哪裏,他這人不是在我這客棧,就是在那進財賭場。他這人時常輸錢,卻不知道哪來那麼多銀子,這次不賭他個幾天,怕是不會回來的。”
景亦蕭見已打聽到楚連身在何處,便道:“不打攪店家做生意了,我上樓歇息。”說著便走上樓去,邊走邊道:“那大夫說我這手要個把月才能痊愈,可真急死人了。”那店家聽罷,道:“且慢,我來看看,你那大夫是在哪裏看的?”景亦蕭道:“是在林府看的。”店家神色詫異,道:“小哥福氣倒還不小,哈哈,那些大夫到大戶人家看病總是有意把病情說的重一些,醫好了自然顯的自己醫術高明,醫不好,自己有言在先‘這病厲害的很’,那也不是自己沒有盡力,省的大戶人家怪罪,故而那大夫說你要個把月才能好,我看頂多十天就行,要是這十天照顧不周到,又碰著,傷著,再要全好,怕是個把月也是徒勞了。”景亦蕭當真是喜出望外,飛也似跑上樓去,想到店家的後幾句話,又嚇的慢下腳步,心道:“我便先在這裏關上兩天,等到那武林大會再出去看看,然後等手好了再出去找林萱報仇。”
一個人呆在客棧樓上真是度日如年,那禦風逍遙掌的心法,腦中已經想過千遍萬遍。兩日總算熬了過去,而楚連真如那店家所說一般,竟然沒有一次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