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色的Christine
克麗絲汀出生在澳大利亞昆士蘭州的一個小鎮。小鎮位於南回歸線以北,麵積不大卻富饒多產,再加上降雨量少,陽光充沛,仿若上帝遺落在澳洲土地上的一粒珠寶。這裏的空氣由於充足的日照,始終流動著鼓舞人心的溫暖力量,生活在此處的人們,亦都帶著一股懶洋洋日光的味道。
這是個鮮有悲傷的地域,克麗絲汀是個例外。
克麗絲汀喜歡栗色,接近紫黑又偏棕的顏色,不純正,不打眼,卻溫潤得很舒服。似乎從小到大,克麗絲汀都固執地用栗色的東西——栗色的頭發、栗色的眼瞳、栗色的背包、栗色的書皮、栗色的筆記本,甚至連喜愛的食物都是接近栗色的提拉米蘇。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毛病,卻讓克麗絲汀,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總籠罩著一股淡淡的憂鬱。
她是這個幸福國度唯一一個會悲傷的人。
小鎮裏的人都有著明亮的眸子,裏麵有著對太陽神虔誠的信仰。他們幾乎不會難過,因為這裏的日光有著不可抗拒的神奇力量,能蒸幹一切孕育苦痛的濕氣——被遺棄的可樂錫罐裏殘存的液體,倒在路旁流著血的流浪狗眼角的淚,暴雨過後草坪裏腐爛植物上的汙水,甚至,人們因為失去和悔恨而在心裏哭訴的暗湧。日光吸幹了塵世所有汙濁無用的情緒,換成潔淨的能量湧動在這個小鎮。克麗絲汀的眼眸裏也有著這樣明媚的光,甚至,比小鎮大多數居民的都還要亮。小時候,媽媽總是摟著她說,小克麗絲汀眼裏還有一個世界,那道比常人明亮的光,是那個世界的燈火輝煌。這時候,克麗絲汀就會垂下頭,邊玩著自己栗色的頭發,邊小聲地說,那個世界的人肯定不會非要我喜歡彩色。
克麗絲汀的悲傷,是有原因的。這個和諧的小鎮上,一切都是明亮的,人們熱情而充滿善意。幾乎所有的人,都喜歡明亮的色彩,大街小巷都是斑斕的光影。隔壁的琳達喜歡亮晶晶的寶石藍,雜貨鋪的約翰大叔喜歡黃澄澄的葵色,連克麗絲汀偷偷喜歡過的喬,也酷愛亮色係,橘子橙是他最喜歡的顏色。幾乎沒有人理解克麗絲汀的偏執,大家都很好心地想要克麗絲汀喜歡更明亮些的顏色。
“嘿,克麗絲汀,你的頭發是紫黑色的麼?換個顏色吧,太暗了。”
“嘿,克麗絲汀,為什麼你老背著顏色這麼難看的書包?”
“嘿,克麗絲汀,你真的太奇怪了,幹嘛不買彩色的糖果?”
......
很多很多的問題,克麗絲汀起初還慢慢地解釋,說她覺得栗色是世界上最適合自己的顏色,可是,後來她發現,沒有人真的在意那個原因,大家隻是想要她喜歡上他們的顏色,於是,克麗絲汀開始沉默了。沉默與孤獨相擁相長,克麗絲汀就變成了一個,不那麼快樂的女孩子。
她總是會陷到自己的世界裏,栗色的天空上,有著一群巨大翅膀的白色飛鳥,每晚帶著克麗絲汀飛啊飛啊,地上茂密的蘆葦隨著風擺啊擺,安靜而美好。“克麗絲汀,你不能這樣老這樣固執,這樣不好。”每次看到克麗絲汀堅持用自己喜歡的栗色卡片給大家寫聖誕祝福時,艾瑪就會無奈地搖著頭望著她,“大家不會喜歡的,相信我。”“我知道,可是,我送出的是我最喜歡的啊。”克麗絲汀頭都不抬,繼續固執地寫著。
或許,如果有個人會送克麗絲汀一張栗色的卡片,她就不會再固執地喜歡栗色吧。可是,收到的所有卡片都是明亮的,堆在一起,可以拚成一道彩虹,帶著鮮明的地域特點。即使不是自己最喜歡的顏色,即使有克麗絲汀覺得耀眼的紅,克麗絲汀還是認真收好每一份祝福,小心翼翼地鎖在抽屜裏。可是這一天,垃圾箱裏有一張被丟掉的栗色卡片,上麵還畫著克麗絲汀手繪的小熊。“克麗絲汀,明年還是換個顏色吧。”
不·,就不。
貌似給克麗絲汀提建議的人越多,這個女孩就越發地固執,甚至連衣服都完全非要栗色不可了。大家開始覺得這是個叛逆的女孩,一定是小時候宅在家裏久了,沒有曬到足夠的陽光。但是,克麗絲汀的眼眸裏,閃爍的光芒卻越來越強烈了。夢境裏,白色的巨鳥帶她飛翔的也越來越高。
畢業那天,喬遞給克麗絲汀一張橘子橙的卡片,上麵有如同喬一樣溫暖而簡單的告白——“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克麗絲汀盯著一片亮麗的橙色沉默了好久,最後還是小聲說,“我們還是做朋友吧。”之後,喬就再也沒有和克麗絲汀說過一句話。
“你明明是喜歡他的啊,克麗絲汀。”
“艾瑪,我隻在送給喬的卡片上畫了小熊。”